好溫暖,好久沒有這種感覺……她依戀地汲取久違的寧謐,然後,她放心地合上眼……
封煦依言擁住她瘦弱的身子,複雜的眼神不曾離開懷中的人兒,就這樣地任時光逝去。
「任大哥……」洛曦晨夢囈著,那樣包容的溫暖,印象中只有任大哥才會這樣讓她依附,給予她信心與期盼的懷抱。
一雙溫熱的大手在她蒼白微涼的頰邊熨撫著,舒服得讓她幾乎忘了一切,只願沉醉在和煦的春風之中不想醒來……可是,她好想看看任大哥,他離開台灣好久,久到她都快要忘記他的模樣了。
「任大哥,是你嗎?」洛曦晨緩緩地睜開了眼,模模糊糊的人影,教她看不清楚……她努力地眨了眨眼。
午後的暖陽自窗欞斜照進屋裡,暈黃的光亮映在背光而坐的男子身上,令人看不真實男子的表情。
「你……」他的身影與任大哥的模樣不太像,反而更肖似白天、夜裡騷擾她思緒的怪人。
「你醒了。」封煦冷淡地詢問著,走近她。
走出光影之外,頎長的身影愈見清晰。
「是你……」洛曦晨愣愣地直覺問出。
封煦懶懶的眼神直勾著床上的人看:「真抱歉不是你的任迅翔,讓你失望了。」
在封煦瞬也不瞬的注視下,洛曦晨來不及思索他為何知道任大哥的事情,只手足無措地想爬起身,卻被—雙大手快速地壓下:「躺著吧!你的狀況不適合自討苦吃。」他的神情陰鬱,嘲諷的口氣更勝以往。
洛曦晨看了看他陰沉冷淡的表情,歎息道:「抱歉,是我的錯。」她不應該昏倒,更不該麻煩到他。自己真是個無用的人,她明白,所以不怪他。
洛曦晨難得的溫順,隱含一絲絲自棄的憂鬱,無精打采的雙眸更如蒙上細塵黯淡無光。封煦調回視線,無法瞭解自己為何有了疼惜的情緒。
輕聲的歎息逸出洛曦晨的唇畔,她早該覺悟了,不應該再奢求什麼改變。也好,死心也是一種解脫,至少,她無須再勉強自己往前去追尋什麼了。
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因為怕短暫的希望又要落空,雖然就此離去會有些不甘心,可是面對他,她有太多不知名的情緒在心中翻動,不瞭解也不想探索,只因她的生命短暫,沒有太多時間去追求「奢望」。
「這世界,有什麼值得留戀……」突然的低語,飄蕩在室內。
洛曦晨抬起頭,他的面容淡漠如常,令人無法探測他真正內心。
「你聽說了吧!我的終生殘廢,換來對人性的真實體認。」悠悠遠遠的嗓音傾瀉而出,狀似無由,可是洛曦晨卻明白他的語意。
洛曦展憶起張媽曾經對她說的事。從張媽口中斷斷續續得知年少的他曾有一位深愛的女孩,原本是兩情相悅、雙方家長亦樂觀其成的佳偶,老天卻在一次車禍中掠奪了這一切美好,那女孩在醫生宣判他將有終生殘障的可能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幾個星期之後,才得知那女孩已經與一集團小開訂婚,準備嫁作他人婦。
曦晨輕輕地緩慢坐起身,彷彿看到一個躺臥病床的少年以冷眼環顧週遭竊竊私語的人們,而那群人卻沒有他最需要的她,那樣的心情——她能感受那股深沉的悲涼。
「她讓你那樣心痛,為什麼你仍然無法忘記?」不知為何,洛曦晨心中突然泛起無來由的酸澀。
他輕輕勾起笑紋,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為什麼不忘?因為我忘不了那致命的一擊。」
這叫作「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在未遭受巨變之前,他是個優秀的醫科生,和一般的學生相同,擁有青春、課業和愛情,他甚至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直到……那場車禍算是人生的轉折點吧,當他在昏迷數天後醒來,病床周圍始終見不到莫靖的人影,不必眾人的憐憫眼神來告訴他,他就已經瞭然於心。
那一剎那的心情他仍清楚記得——只有平靜,他心中沒有一點痛楚,他知道在他未來的人生中,她已選擇了退出。
而他,亦透悟出另一番人生。
「這是你成為名醫的緣故?你不願就此認輸。」不自覺地,冰涼的小手怯怯地撫摸他沉鬱的臉龐,遲疑著……而後加入撫慰的情感般將他摟緊,「她真傻。」
到現在,曦晨終於明白當張媽以無奈、心疼的口吻陳述這件事時的心情了。桀驁不馴的他竟能在那樣的情況下,拾起滿身的傷痕,努力走出眾人同情的目光。他的驕傲是來自於對自己的自信,不容許一點點的退卻,換成是她,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嗎?不帶一絲軟弱,自在地過日子,將生活揮灑得更加精彰。只要一想到,他輕鬆調笑的外表也是努力戰勝傷痛換來的,她此時的自卑怯懦已顯得了無意義,而她向來的退縮和自棄有如朝陽下的露水,正一點一滴地消散無蹤……
霎時,她明白了。
「這是你的目的吧!」洛曦晨喟歎,「教我對自己的幼稚無地自容。」他真是個厲害的男子,從未正面說過什麼,卻總是讓他如願。
她幽然的聲音使他一陣怔忡,笑意重回他若有所思的眼瞳:「你懂?」
洛曦晨搖頭無言,心裡滿載莫名情緒,卻不想探究原因,只知道這是兩人難得的平和,她得好好體會收藏。
同樣的清晨,卻有不同的氣氛。
先前那樣的淡淡情愫早已流逝而被刻意地忽略,此時洛曦晨正在心裡暗罵著封煦。
「我要的是八分熟——這個太老了!」封大怪人的冷嗓在清晨特別犀利。
「又不行!」洛曦晨白眼一瞪。這已經是第三次他挑剔不肯吃了,代表她得重新下廚準備一份以供他這個「美食家」評斷。
可惡!趁著張媽回家省親就開始折磨她,難怪張媽昨天要走時頻頻要她多小心,要把封少爺的喜惡記清楚,否則會很辛苦……當時她還不知道話中涵義,她想,會溫言軟語安慰人的男子應該不可能難纏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