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
當下他立刻做出決定。不能認。
壓抑情緒對他來說是最習以為常的事情,所以整個晚上,他談笑著,移動著,或寒暄,或聆聽……都與平常完全沒有兩樣。
只是偶爾,就像此刻,坐在車內,他靜靜望著漆黑窗外,會一時忘記旁邊的人還正在講話,而他該回答幾個字,表示自己有在聽才對。
「你怎麼了?今天晚上看你出神了好幾次。」舒適的大型房車上,裝扮華貴大方的廖佩青輕輕一罪著他,溫柔地問。
雖然他偶爾跟別的女性出去約會,也有過其他短暫交往,不過廖佩青一直是他身邊的紅粉知己。畢竟認識了五年多,她對連其遠有著相當深刻的瞭解。
「沒事。」他回神,拍了拍廖佩青的玉手。
「是不是太累了?」廖佩青關心地問。」我知道你忙,今天還拖你來參加這個酒會……其實,都是我爸爸害的,他一直說這個姚董是他的好朋友,這個人場非捧不可,還交代我一定要請你一起出席。」 「沒關係。」 當然沒關係,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遇到妙妙。
可是……遇到她,又能怎麼樣呢?
她都不認識自己了。
送了廖佩青回家,德叔熟練地掉轉車頭,準備往陽明山方向前進。
「等一下。」連其遠突然出聲。」我不回去大房子,送我過去菁英世家吧。」 德叔從後視鏡中瞥了少主一眼,沒有多問。
自從五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發之後,連其遠的個性更內斂了。本來還會對德叔流露的情緒從此封印,被深深埋藏在他溫文的外表下。
不再發怒,不再大笑,他整個人都更深沉,也更遙遠了。雖然對德叔依然客氣有禮,但是德叔很清楚,自己已經失去從小照顧大的少主那堅定的信任。
曾經嘗試著要跟他解釋當初發生的事情,不過這幾年來,德叔很挫折地發現,意志力堅強的連其遠決定三緘其口的話,不管怎麼試探或詢問,他不談就是不談,總是微笑著把話題帶開,彷彿他們從來沒有住過那花園大廈,從來沒認識過那些人,包括那個甜甜的小女生。
德叔這才知道,當初這位大少爺與那個小姑娘看似清淡的互動,對於一個寂寞的靈魂而言,有多麼深厚的意義。
沉默地把車開回舊地,夜色中矗立的幾幢大廈上如剛落成時的富麗貴氣。連其遠早已重新買下原來租住的單位。站在門廊的警衛點頭招呼這位尊貴住戶,他正一面回頭交代:」我要在這裡待上一陣子。」 「這次要待幾天?」德叔忍不住問。
「不知道。」連其遠回頭,夜色中,唇際揚起溫文卻堅定的微笑。
「董事長那邊……」德叔還在猶豫。
「我會跟他說。」 他不再是個小孩子了,是個成熟而篤定的男人。讓人摸不清看不透,也無法質疑。德叔只能靜靜點點頭。
*** 妙妙發呆了一個早上。
那張名片就在她手裡,已經捏得有點爛爛的。酒會時,她偷偷把名片偷出來,緊握在手心,好像怕被其他人發現一樣。
上面簡潔印著名字與頭銜,然後是一支電話,沒有分機。她猜大概都是總機轉接吧,就算打去,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最多最多,是跟他的秘書講話。
可是……她真的好想打。那張名片彷彿一個邀請,無聲地催促她拿起話筒,按下數字……
不行!她又猛然掛掉。
對了,說自己是新味集團的會計人員,有事情找連總經理……
好,就這樣決定!打吧,2557……
等一下!自己待的新味是食品集團,跟弘華那種以建築業起家的八竿子都打不著,會有什麼事情好談?還指名要找總經理?
那……那用孫名輝學長的建築事務所好了,這總該有相關了吧?
別鬧了,全台灣有多少建築師事務所啊!
就這樣,她整個早上都心神不寧,好幾次都已經快把那個號碼撥完了,又在最後一刻慌張放棄。
只是想聽聽聲音而已,反正,他也認不出自己了……根本就忘了吧……
何況,根本也不可能接到他手上,這麼大的集團,到總機或秘書就擋駕……
「李小姐二線電話!」還盯著電話發呆時,對講系統突然響了,把她嚇得差點失聲大叫起來,耳根子辣辣地接起。
「妙宜嗎?我是孫名輝啦,週末有沒有空?要不要回山上看老爹?我可以載你去喔!」那邊傳來爽朗的嗓音。面對學長的慇勤,妙妙無助而汗顏。
「我……我不知道,週末可能要加班……」她清清喉嚨,讓自己正常一點,不再胡思亂想。
「你不想出去走走嗎?」孫名輝有些失望的樣子,」我最近要開始做一個大案子,再來可能會很忙,想趁還沒開始前出來吃個飯。告訴你,我們事務所標到弘華 集團的大案子喔!那個很大很大的弘華集團,你知道嗎?」 妙妙聞言就是一震!
怎麼會巧成這樣?
「是什麼案子?」她脫口而出。
從來對他的工作都沒有興趣,也不會多問的妙妙,居然主動開口追問,孫名輝很高興,」喔,是在汐止的經典社區,很大的造鎮計畫……」 那邊還在滔滔不絕,妙妙已經迅速做好決定,想好說詞。她隨便敷衍過有些興奮過頭、很想跟她分享的孫名輝。掛上電話,幾秒鐘後下定決心,撥出那個已經熟記在心的號碼。
「您好,我們這邊是大千建築事務所,想跟連總經理討論一下最近要合作的案子,也就是在汐止的經典社區。麻煩您幫我轉接,謝謝。」 因為怕被打斷,也怕自己失掉勇氣,妙妙用快速而專業的腔調劈哩咱拉講完這一串,開始屏息等待。
對方沒有動靜。
完了,難道打錯了嗎?難道這樣講還是被識破嗎?難道……
忐忑得要死,緊張到幾乎無法呼吸,妙妙已經絕望到要把電話掛掉了,對方終於清了清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