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孫名輝吵架?」老爹忍不住問。
妙妙抬頭,一臉詫異,」我為什麼要跟學長吵架一.」 孫名輝慇勤地打了好幾通電話,但妙妙實在沒有意願跟他多說。任著他在電話那頭一疊聲的質問怎麼了,語氣愈來愈焦燥,她依舊默然以對。
她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一顆心好像睡著了一樣。只在某個特定人物面前會跳得好快好急,會忐忑緊張,會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而那個人,並不是孫名輝。
從來都不是。
她覺得很累,需要休息。所以躲回這個永遠都在的溫暖角落,讓嗓門粗粗的老爹寵她,每天跟著老爹團團轉,幫忙照料溫室,去山上看朋友,采山藥回家煮,沿路和認識的原住民鄰居打招呼;和林務局的叔叔伯伯們喝茶聊天,還跟著走了一天的山路,去看剛剛建好的欄沙壩……
心裡有一個角落,一直在隱隱作痛。不過從小她就學會把這樣的感覺好好掩埋 起來。在人前,特別是關心她的人面前,只露出笑瞼。
她的軟弱,留到夜裡。因為思念而輾轉難眠,甚至抑遏不住眼淚的時候,她就趴在窗口,打開一絲縫隙,讓冰涼的夜風吹拂在燙燙的臉畔及眼眶,讓滿天眨著眼睛的小星星陪她傷心。
本來以為療傷只要幾天,可是,年都過完了,她還是懶洋洋地不想上班。年後連著好幾天都下著雨,濕濕冷冷的,讓人更不想動了。她索性名正言順請了假繼續窩著,老爹皺著居趕她都沒用。
冬天的雨好討厭哪。沒有充足陽光,樹苗花苗都垂頭喪氣。一直下雨,林務局的伯伯們就要擔心土石流,攔沙壩才剛蓋好,不曉得會不會有問題……還有,她晚上都看不見星星了。
「妙!晚飯你自己先吃,我晚一點就回來!」 傍晚,老爹收到無線電的呼叫,說天候一直很差,有登山隊似乎出狀況了,就在離他們住處大約兩公里的山裡。老爹熟悉這附近的地形,偶爾會應救難協會的請求出去幫忙帶路。他匆忙丟下一句交代,就帶了裝備,換上登山靴和輕便保暖衣物出門去了。
而老爹出門沒多久之後,風雨加大,山風尤其勁,刮得他們這間簡單但堅固的房子的門窗不斷震動,格格作響。
妙妙巡遍屋內外,還去溫室檢查過,確定都很妥當之後,才回到已經失去電力的房子裡,包著毛毯,點起臘燭,守在無線電旁邊。一直關機的手機也打開了,為了確保所有聯絡管道都暢通。
妙妙其實並不害怕。只是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裡,她一個人獨坐燭光下,覺得那蝕心透骨的思念,又不安於室地開始肆虐,洶湧得幾乎將她湮滅。
好想他、好想他。想他溫柔的眼眸、低沉的嗓音、唇際若有似無的笑意、醉人的吻……
可是,那如夢一般的甜蜜,根本不會是真的吧?以前這樣,現在也一樣。他始終是另一個世界裡的人,白口己的夢,也該醒了。
她不適合他,他的身邊,已經有了更適合的對象。自己也許只是一個點綴,像以前她幫他做的一碗碗甜品……始終不會是正餐。
不敢等到他又再次離去,她先逃了。
奇怪,明明想得這麼清楚了,為什麼……眼眶又熱了呢?
旁邊木桌上的手機猛然響起,妙妙被鈐聲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撲過去接起,爹在那邊斷斷續續地吼:」妙!你把門窗都關好了?怕不怕?先去睡吧!我們……已經找到……腳斷了……先就近送去……我帶他們……明天再……」 訊號愈來愈不清楚,妙妙還來不及多說,就斷訊了。
老爹像這樣出去幫忙,經驗已經很老到,妙妙知道他們現在應該要把傷者先帶到安全的地方,等明天天亮再下山的。今晚老爹會陪著他們,不會回來,她等到老爹報了平安,現在可以去睡了。
才抱著粗粗毛毯起身,準備上樓之際,手機又響了。
妙妙不疑有他的接起,先對著那邊大聲嚷:」我門窗都檢查過啦!現在要去睡覺了,老爹,你自己小心喔!」 電話那頭嘈雜不已,都是雜訊,刺耳的噪音不斷傳來,她根本聽不清楚。
「很不清楚!聽不見啦!老爹我沒事!你……」 又斷訊了。妙妙歎口氣,把電話按掉。
上樓之後,她在房間裡躑躅,最後,還是又趴在熟悉的窗口,望著外面滾動的雲和一陣急過一陣的大雨。樹影婆娑,在黑暗間翻飛狂舞,山風呼嘯著,還間有閃電劃破黯黑夜空。
雖然眼前是有如世界末日一般的陰沉狂暴景象,妙妙卻知道,明天一早,當太陽升起,在山嶺間繚繞的雲霧中透出光芒之際,這一切會像一場惡夢消失無蹤。她已經看過太多次這樣的情景,小時候還嚇哭過……
也不知在窗前發了多久的呆,跪在床上的雙膝都開始有些發麻了。妙妙正要離開窗口之際,卻突然覺得不對。
門口廣場延伸出去的路上……那是什麼?
車子?
難道老爹冒雨趕回來了?不太可能呀,這樣惡劣的天候……
等一下!妙妙像被閃電打中一樣驚跳起來。車子轉上門前廣場,車燈之後,隱約看得出是淺淺的顏色……香檳金!
妙妙覺得喉頭好像被無形的手給扼住,她跳下床往樓下衝,才衝到一樓,木門就傳來砰砰砰好用力的敲擊聲!
「妙妙!開門!」嗓音雖然熟悉,但狂暴的嘶吼如風雨之勢,讓妙妙卻步。
真的……會是連大哥嗎?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間……
「開門!我知道你在!」槌門聲愈來愈響,幾乎要把門撞破了。
她還是去開了門,勁風挾帶雨絲捲過她面前,模糊的視野裡,只見從認識以來就一貫儒雅篤定的英俊臉龐,此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甚至有點扭曲。他全身都濕透了,雨水還沿著貼在前額的短髮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