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行為前的杜麗凱實在是太危險了。尤其是最近齊堯輪值守夜,讓他有些擔心會發生什麼意外。
「我明白。」齊堯低聲答應了,一邊埋頭在自己的手記中填上了「對強光有攻擊反應」的註解。
杜麗凱真的是犯了罪嗎?一直寫著摘要手記的齊堯,一邊在心中思索著。
也許杜麗凱真的是犯了在「李世芬」的世界裡的罪,但是很明顯地,杜麗凱和李世芬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在杜麗凱的世界裡,光線對她而言,就是「死亡」的同義字。那麼,在她面對強光時,直覺上就是自己受到了威脅,所以才會為了本身的生存而反擊,難道真的可以算是犯了殺人罪嗎?
她錯在哪裡?
一個人求生也算有罪嗎?
望著隔壁房間裡的燈光開始調亮,顯然詢問已經結束了,齊堯再望了又重新陷入沉睡的李世芬一眼,也隨著包德生離開了觀察室。
「明天起,這件案例就全權移交給你了,你自己好好研究吧,加油了。」以一個指導員和長者的身份交代完這番話,包德生就離開了,消失在白色走廊的拐角處。
望著他留下來的病例,齊堯只是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回答。
人人都有求生存的權利。就算是和大家不同世界的杜麗凱也是一樣的。
李世芬和杜麗凱,到底誰比較重要?真正應該留下來的到底是誰?治療到了最後,留下來的又會是誰?這是任何人也沒有辦法預料到的結果。
她又在唱歌了。
午夜,走在夜幕四閉的後花園裡,只消傾耳聆聽,齊堯就可以聽到那個不知名的女孩又在唱歌。
他輕輕地撥開樹叢,站在月光照不到的暗處細細地觀察著那個女孩子。
兩個星期了,齊堯天天夜裡都躲在一旁看著她,在這種氣溫接近三十度的熱帶地區,要不是院中處處種植著驅蚊樹,齊堯真不知道自己會因為天天被蚊叮而變成什麼德行。而他的夜班,從上周就已經輪完了,他仍然夜夜在午夜到這個地方等待著女孩。
她總是在月亮升到天空中央之前出現,一邊哼著小曲,一邊踮著腳尖,像是在跳著輕快的舞步般地走到花園裡。
兩個星期了,她念著書、玩著池水,偶爾也自言自語地不知說些什麼。等玩累了,就開始敲起隨身帶著的小樂器。
齊堯查過資料,女孩敲著的是一種叫做「邦卡」的當地樂器,像是響板大小,用堅硬的木塊或是金屬做成,聲音十分清脆澄澈,搭配上她美麗的歌喉非常適合。唱得厭了,女孩就站起身來獨自一個人舞著,總等到月亮將近到了天邊的盡頭才離去。
她總是一個人,齊堯從來沒有看過任何人和她一起來過。而她也似乎習慣於一個人這麼地打發夜裡的時間,並不像在等待什麼人。
她真的是哪一間病房裡偷溜出來的病人嗎?
在翠園裡待了一個月了,齊堯從來沒有在別的地方和時間遇過她。女孩就如同朝露一般,到了白天就消逝無蹤,令齊堯不知該如何打探她的下落。
她也是精神病患嗎?齊堯想起了自己的觀察案例--李世芬和杜麗凱。雖說並不是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如大眾所想像的具有攻擊性、語言不清等徵狀,但總有些許異於常人的不同反應。例如李世芬的反應遲滯,或者是杜麗凱的舉止奇異地活躍。可是,依齊堯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個女孩所有的表現就像是個正值愛作夢年紀的年輕少女,她愛唸書、愛唱歌、愛跳舞,舉動也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完全不像是個精神有疾病的人。
依她的外貌看來,她應該是個東方人,完全和當地人黝黑的膚色不同,從她舞蹈的行動看來也不像有什麼外傷,因此,齊堯完全排除了她是當地民眾住院病患的可能性。
她到底是誰?白天的她是什麼樣子?在做些什麼事?為什麼他總是找不到她?
齊堯好想上前去問問她,卻又怕自己會把她嚇走,以後再也見不著。那令他就像是個在林中偷看鳥兒舞蹈的小男生,想上前和鳥兒遊玩,又恐懼鳥兒會振翅高飛逃逸,不再回來,令他左右掙扎,十分矛盾。但是,如果始終不上前去探索,他和女孩的關係就只能永遠維持在這個程度。
齊堯知道自己不滿足。
他不可能滿足於這樣的關係,他想上前去和她說話,聽聽她除了唱歌之外的其它聲音,是不是也如同歌聲一樣清亮誘人;他想伸手撫摸她的長髮,看看它是不是真如他想像的那般滑順輕柔。
今夜的氣溫似乎特別高,酷熱的熱帶夜裡,沙沙穿過樹林的晚風帶來幾許清涼,卻仍然讓在一旁樹下的齊堯汗流浹背。
也許是同樣感受到了夜裡的燠熱難耐,女孩的表情也露出了幾許煩躁,她挽起了病人袍的七分袖直到肩頭,露出了膚白勝雪的玉臂,又拿起了一旁的筆,隨意地把長髮盤在頭上綰成了一個鬆鬆的髻,讓晚風吹拂曲線優雅的頸子。
一旁的齊堯發現自己的心跳居然因為她這小小的動作不能克制地加速。身為一個醫生,他看過不知多少女人的手臂,也見過數不清的女人綰髻,從來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卻沒有想到在這個小小的異國孤島上,一個不知名的年輕女孩會讓他心中產生那麼大的震撼。
是因為這個熱帶的夜嗎?
月色太美、太迷人,氣溫太高,就連扶桑花香也變得格外濃郁,讓他的腦子也開始迷醉了。他沉醉在這樣帶著魔幻的氣氛裡,甚至忘了他們之間可能只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
看了不到十分鐘的書,女孩甩了甩頭,似乎還是對今晚的炎熱感到不滿。她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像是在考慮什麼似地偏著頭思索,不多久便站起身,像是打算做什麼虧心事,小心地四下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