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病那麼久。」放下吃完的碗,他搖搖頭。看著愛操心的女孩。「這兩天才感冒的。」
「可是阿東說——」
「許東生那個廣播電台。」他低咒一聲。「別信他,我沒那麼沒腦袋,本來就打算今天燒再不退,就要去看醫生了。」
「那——如果不是生病的話,你這個星期在忙些什麼?」她好奇的問。「神秘兮兮的,打電話給你,也不跟我說。」
他歎氣,這個,叫做自掘墳墓。「我在等檢查報告結果。」
「什麼檢查報告?」
「艾滋病的檢查報告。你那個安琪叫我去做的。」
「喔!」她不明白。
「其實我早就知道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畢竟——那是大二以前的事,要是真的得了病,軍隊老早把我踢出來了,也不用在部隊裡耗那麼兩年。而且我也不是沒捐過血什麼的。」他悶悶的說:「不過,被她那麼一說,是人都會被嚇倒,所以,我想還是去做個檢查比較好保險。」
她皺起眉頭,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
「等檢查結果出來的這幾天,心情一直好不起來。就算機率低到不能再低了,我還是忍不住要想:要是我真的感染了呢?要是檢查結果出來,我再也沒有這個資格愛你了呢?」他將她擁入懷中。「若衣,我真的好怕,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要是我——我怎麼會那麼蠢?因為一時的意氣,差點就會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沒有細想,她立刻伸出手,輕撫他因為胡碴變得粗糙的臉頰。「沒關係的,玄麟。就算之這樣的,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他歎氣。「不是這樣的。那根本不一樣。要是我有病,我還能給你什麼?我愛你,不是要變成你的負擔。」
話才出口,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她之前會說那樣的話——為什麼,她寧可選擇離開,也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成為一個只能接受的洋娃娃。
玄麟,我愛你。真的,你要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跟你去——可是,我怕……我好怕……
『我』『要』保護你——我『需要』知道自己對你是有用的。
他的少女愛他——自始至終,他的少女沒有背叛過他們之間的愛情,是他太笨、太任性,根本沒有試著去瞭解這個微妙但是重要的差別——
原來,他一直是被愛的。她沒有背棄過他。從來如此。他的少女,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取代的美麗少女。
陌生的溫熱湧上鼻頭,他用力收緊雙臂,深深呼入甜美的肥皂香味。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玄麟?」
他勾起嘴角,「怎麼?」
向來溫柔的聲音突然變得硬梆梆的。「你為什麼要去做艾滋病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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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去念一趟書回來,遲鈍的程度已經無法問鼎金氏記錄了。」安琪歎口氣,停下打字的手,回頭看著這兩天簡直把眼腺當成自來水在開的好友。「不是早就知道你出國以後,他交過上打的女朋友了嗎?」
「可、可是——他不純潔!」說著,眼眶又紅了。
連自己都沒有辦法理解,心頭這股強烈的痛楚是因為什麼,就像安琪說的,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有過其他的女朋友嗎?為什麼發現他曾經跟其他女性發生過關係,會造成這麼大的震撼?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她的心好痛,痛到連看玄麟一眼,都會覺得難過。
「吶,」安琪離開座位,坐到好友的身邊。「別哭了,小衣。哭壞了身子,對自己沒有好處。」
「可是,安琪,我好難過……」她一邊打著嗝,一邊繼續傚法孟姜女哭到長城的精神,絲毫沒有打算停止的跡象。
看著低頭啜泣的女孩,艷女挑挑眉,嘴角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個爛男人,這回看他怎麼說。
所謂的朋友,就是當你落難的時候,在旁邊笑的最大聲的那個人。
「死阿東,你笑夠了沒有?」他惡狠狠的瞪了許東生一眼。
「哎,我說玄麟,你不能怪我。我還真恨不得能夠親眼目睹若衣發飆的那一刻。想堂堂樂家二少爺,從來天不怕地不怕,江東笑霸王一個,竟然被我們溫柔可人的小甜心若衣——」他有爆出一陣狂笑。「不只是罵,而且是罵個狗血淋頭,像個龜孫子似的,半點招架之力都沒有。唉唉唉,」他搖頭擊掌。「想來就是精彩好戲一場,可惜我沒看到。」
「靠!還不是你跟我媽!」他一肚子氣沒地方發,只能靠折原子筆出氣。「吃飽了沒事幹,跟若衣講什麼我大學的女朋友——許東生,說到底,我還要找你算帳!」
「這位同學,」許東生神色一整。「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所謂天底下沒有絕對的秘密。今天我和阿姨不說,總有一天會有其他人說,你以為做愛這檔子事,只有你一個人能做嗎?」他的嘴角微微發抖,眼看著笑意又要崩潰。「萬一哪一天,你跟若衣走在街上,不巧遇到哪個老相好,總是會東窗事發的嘛!所以我說,早死早超生,就當是打預防針好了!這樣說來,我跟阿姨還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咧!」
他磨牙,瞪著又開始大笑的好友,心裡最氣的,其實還是自己。
若衣又哭了,而且這次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可是肇事者卻連要怎麼彌補,都沒有半點頭緒。
突然間,他有一種深深的體悟,對於所謂的「報應」這回事。
「若若,你跟玄麟吵架了?」走進畫室,過了好一會兒,一直埋頭作畫的父親突然開口問。
她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你們吵什麼。」陳信義溫吞的笑。「雖然你媽要我勸勸你,有什麼事,女孩子家退讓一點,不要太過拿翹,可是我覺得,年輕人偶爾吵吵架也挺不錯的。」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