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飼料包塞進冰箱,掛著尷尬表情,拉過椅子請母親坐,然後斟了杯茶,卻被中年美婦不耐地推開。
「我戴著口罩怎麼喝?你這死丫頭,少在那裡賣乖。」
「媽……」拉長了聲音,不知該怎麼辯駁。
「媽什麼?」母親環顧四周,不以為然地皺眉,「你不會每天泡在這間小店裡吧?空氣這麼糟,會生病啦!」
「媽,你不要緊張,空調在轉呢,而且我每天都會用吸塵器打掃。」巧心軟弱地解釋。
母親聽若未聞,繼續疲勞轟炸:「你就是這樣啦,每天就跟這些貓耗,也不出去活動活動。蕙心至少會去慢跑、上健身房。你咧?」
我也有每天慢跑啊,巧心偷偷嘀咕著。母親似乎忘了,姊姊每個星期二、四是和自己一起慢跑的。
「都二十五了,也沒有男朋友。你以前那個什麼偉的同學,現在怎麼了?」母親的攻擊似乎沒有因為戴了口罩而有絲毫緩和的趨勢。
「那只是同學啦!」巧心拉高沙啞的聲音大聲抗議。
真不知道父母的記性為何如此奇特;一些該記的事情不記得,對一些連當事人都快忘掉的東西,反而記得清清楚楚。
那個什麼偉的說實話,自己也不記得他的名字了。對她來說,真的只是一個同學。畢竟,大學時代的班對很多時候不過是其他同學的瞎起哄,算不得數。
或許一群人去吃過幾次飯、看過幾場電影,但這就算是交往了嗎?
她不覺得,但很少接到么女異性朋友電話的母親可不這麼想。
「不是媽要說,你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整天悶在店裡,也不回家,也不出門,這樣怎麼找得到對像?你以為白馬王子會自己推開店門走進來嗎?」
就是有啊,不過是只藍貓,而不是白馬。
巧心被腦中突然冒出的念頭嚇了一大跳,玫瑰般的紅暈緊接著爬上臉頰,幸運的是:母親正忙著滔滔不絕,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
「我才二十五歲呢,媽!」
「你已經二十五歲了!」
雖然在中學任教,常常接受社會新思潮的刺激,詹麗文向來也以一位開明的教師自居;但面對別人的孩子,她可以是個通情達理的老師,但面對自己的孩子時,卻跟其他的母親沒有差別。
「姊姊也沒有男朋友,你怎麼不說她?」巧心不服地說。
「你姊姊可不跟你一樣整天窩在家裡。她偶爾還參加個研討會之類的,每個星期也固定上健身房,交際生活正常得很,還怕遇不到男人啊?」
「話不是這麼說……」
母親不打算讓她有回嘴的機會,「何況要追蕙心的人,一路排到天母都排不完,大不了隨便抓一個,根本不用擔心會變成老處女。」
巧心噘起嘴,不說話,低頭瞪著地板。
用完餐的天使跑到兩人中間,好奇地看著對峙的母女。
「你啊,就是讓人不放心。好好的英語系畢業,教育輔系也修完了,卻不肯去實習,自己到銀行辦了貸款,就要開寵物店,也不找個穩定工作,又沒有男朋友,你是要爸媽擔心到什麼時候啊?」
「媽……」
「媽是不反對你們喜歡動物,可是自己也要有點分寸啊。寵物店老闆?自己想想,這能做一輩子嗎?」
「媽……」
「你看看自己的生意,開在這種小巷子裡,根本沒人上門,怎麼可能負擔每個月要還的貸款嘛!你為什麼不能乖一點,把這間店給關了,乾脆就轉做正職的翻譯,不是挺好的嗎?又能學以致用,賺的錢說不定遠比開店多呢。」
「媽,你不要說了啦!」巧心終於沉不住氣,拉大了聲量,表現出心中的不滿。
膽小的寶貝嚇了一大跳,顧不得還沒吃完的食物,迅速躲到角落。至於其他的貓,只是好奇地抬頭張望一下,便又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大餐。
「你總是這樣,根本不聽媽的話!」母親也動了火氣。
「媽!」
每次每次,只要一提到這個話題,家裡就不得安寧,她跟父母之間似乎永遠得不到一個共識。
這就是她不願意回家的原因。
要她交男朋友根本只是個借口,父母真正的用意是要她將心思抽離這間寵物店。他們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從一流大學畢業的小女兒會這麼固執地要從事這種毫無保障、毫無值得自豪之處的工作!
這算什麼職業?連一點特殊專長都不需要、誰都可以從事的工作,在父母眼中,根本不入流。
當獸醫是一回事,一般人是沒有辦法自己治療寵物的;但寵物店提供的服務,飼主卻可以自己來。
經濟不景氣時,大多數的人會選擇自己幫寵物洗澡、剃毛,這麼一來,店裡主要的收入就僅剩賣貓和飼料了,再加上她對賣貓這件事的怪異堅持,很多時候,完全必須仰賴翻譯來償還銀行貸款和日常的開銷。
但,工作並不只是錢的問題。她喜歡這份工作,喜歡認識同樣愛動物的人,喜歡和動物接觸。這或許不是什麼可以賺大錢或揚名立萬的工作,但這是她選擇的工作。
一開始什麼也不懂,學訂貨、跑通路、拓展客戶,一步一步,從零到眼前略微穩固的營業規模,帶給她的不只是金錢的收穫,還有一種無法取代的成就感。
但父母卻一點也不能諒解女兒的想法。
感受到店裡異常的緊張氣氛,貓兒們乖巧地吃完晚餐,一隻一隻窩回自己的角落去,只有搞不清楚狀況的天使,還傻愣愣地端坐在母女中間,圓滾滾的頭顱轉來轉去來回觀望,一副妄想擔任調停人的樣子。
個性一樣倔強的母女倆誰也不打算先開口,就在原地僵著。電視上的主播賣力播報著以、阿的緊張局勢,熱切的聲音更顯出電視機前的母女氣氛冰冷。
「叮鈴!」天使興奮地轉過頭去。店門再次打開,又有客人上門。
急忙換上的微笑卻在看到來客時,凍結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