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去了嗎?」高子溘歪著頭,用一貫精神奕奕的語氣問她。
她笑著搖頭。
明天是星期六,第二支廣告的拍攝工作已經接近完成,陳月翎今晚也有自己的約會,雖然時近天明,但似乎沒有必要趕著回家。
七月的星空剛剛下過一場夜雨,地面上還積著幾窪水塘,絲絲涼意順著微風,傳來夏夜獨特的氣息。
「來。」他朝她伸出手,明亮的街燈照亮英俊臉上溫柔的笑意。
握著她的手,兩個人沿著大樓旁邊的長型廣場散步。寂靜的廣場除了一、兩對同樣看完電影,正要回家的情侶之外,空無一人,讓人很難聯想起白日喧嘩的人潮。
遼闊的信義計劃區裡,只有少數的大樓矗立,大部分都還是一片空地。一眼望去,儘是錯落的路燈,和天空稀疏的幾顆星星互為呼應。
「我覺得剛剛電影最後,女主角的轉變太過牽強。導演沒有好好處理。」
她搖頭表示異議。「才不見,我反而覺得導演一直用各種方式在暗示女主角最後的選擇。雖然台詞沒有很清楚地交代角色心態的變化,但是一些小動作和細部情節,都讓人可以感受到逐漸的轉變。我覺得很好。」
他懊惱地拍頭。「真的嗎?我沒有注意到。說給我聽聽。」
「最後面那一段她追逐男主角的戲,如果拿一開場、還有中間部分和男主角對峙的場面來對照,很明顯有所不同,可以看出角色的心理掙扎。另外,她質疑自己意圖的次數太過頻繁,反而讓人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不能單純相信台詞透露的訊息,應該更深人去比對。」
他的眼睛閃呀間地,酒窩若隱若現。「你會不會是想太多了?我覺得根本沒有可以比對的部分。」
她微笑著斜瞥他一眼。「我可以證明你剛剛可能睡著了,或者根本沒有用心在看戲。就拿她到警局的那一場戲來說好了……
兩人並肩同行,時而輕快、時而嚴肅地討論劇情。涼風習習,散場的人潮漸漸消失了蹤跡,不知不覺,整個長型廣場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如果沒有偶爾呼嘯而過的夜行車輛,幾乎要有一種錯覺,像是整個世界裡只剩下他們兩人還保持著清醒,獨攬這分夏夜悠閒。
「啊,被你這樣一說,我好像真的什麼都沒看到,應該重新回去把電影看一次才行。」他半開玩笑地說,迷人的酒窩冒出臉頰。「還是我可以跟賣票的人說,我剛剛不小心打了瞌睡,請他們再讓我看一次?」
「恐怕不行。」她遺憾地搖頭,臉上同樣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可惡,那我將近三百塊的電影票錢不就白花了,還要再來重看一次。」他低頭微笑。「那,這位小姐,請問你願不願意賞光,陪我再來看一次電影啊?」
「可是,」她笑著說:「我不想再重看一次耶。」
「天哪,」他仰天哀號一聲。「那我不就慘了,要重看一次已經夠可憐的了,還得一個人來?不行不行,這樣太悲慘了。晴,你不如就當可憐你粗心的男朋友一次,再陪我來一次啦,喔?」
「可是,前兩天忙著陪我弟弟,堆了不少工作,」她噙著笑,不肯鬆口。「下個星期的會又好多,加上產品上市結果的報告也要出來了,可能還要加班,真的沒有時間呢。」
「那、那我去做你們部門的臨時工讀生,幫你跑腿打雜,可以吧?這樣,你還是會太忙、不能撥出一點時間來給你可憐的男朋友嗎?」他皺眉噘嘴,故作一臉乞憐,只有深深兩個酒窩露了痕跡。
看到他皺著眉、顫抖嘴角的模樣,她終於忍俊不住,笑了出聲。輕盈的笑聲乘著夜風,散落到黑暗的盡頭。
他放鬆了面容,緊緊握住她的手,低頭動情地輕喚:
「晴晴……」
她含笑抬頭,才看見他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似乎再也不能止抑心中激動。
「怎麼?」她嘴角微揚,輕聲問道。
剛剛的光芒一閃而逝,彷彿不曾存在過。他露出熟悉的頑皮笑容,低頭在她耳邊私語:「我想吻你。」
說完,溫熱的氣息從頰畔移到面前,隨即兩瓣紅唇便印上了她的嘴。
天色微明,整個城市猶在半夢半醒之間,她站在新光三越信義店旁的空曠長型廣場中央,依偎著戀人堅實的臂膀,感受他如夢似幻的親吻。
一開始,只是純潔的接觸,四瓣嘴唇輕柔地相互摩挲,傳遞彼此的溫度。接著,他輕輕探入她的唇齒之間,緩緩描繪她的形狀,羞澀地探索內中的秘密。
迷醉在他的溫柔中,她連自己的雙手何時扣住了他的脖子,堅持他做更深入的探究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開始回應他的親吻,熱情激烈的程度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不知過了多久,第一道曙光從東方露出笑靨,暖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背上,驅除了先前感受到的些微寒意。
第一個停下來的人,是他,靠著她的額頭,雙臂緊緊擁住她,繞到背後的手輕輕撫摸她絲緞般的長髮。
粗重的喘息伴隨著如擂的心跳聲,分不清究竟是誰的。
昏昏沉沉中,她只依稀記得他宛如誓言的耳語:
「我愛你,晴。無論發生什麼事,請你相信,我愛你。世界上我最愛的女人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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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過後,在當初談定合作的鋼琴酒吧,同一個角落的座位裡,她和孟聃慶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將近半年前,不知是有意或無意缺了席的男人,現在終於坐在自己的面前,但她卻已經不再想追問那個失落在五年前的答案。
他沒有變,依舊是那個風度翩翩、沉穩可靠的孟聃慶。改變的,是她的心,不再堅持為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傷神。
也終於,她能確定自己已經從那段舊情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不會再輕易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有任何的情緒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