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才十歲,你跟他,簡直差太大了。」即使是沒好氣地說,她仍是淚流滿面。
「這麼小?就跟咱們頭兒剛擄來的小孩一般大吧?」
「你們又去擄人了?」沈非君微訝,隨即不甚苟同地說道:「擄個小孩,算什麼英雄好漢?」
「大嬸,咱們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子嘛!」那年輕人有點委屈地說:「再說,要擄人要搶劫,也是咱們頭兒指使咱們幹的,我……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願意。」
哦?原來她的眼光沒有錯,這小子還真憨直到有點小善良的地步呢。沈非君進了這山寨,才知原來這山寨跟她想像中有所不同。
她原以為山寨裡個個都是惡貫滿盈的強盜土匪,就像當年迫得她不小心落崖的盜匪一般,進來之後才發現其實還是有幾個還有良心的人……見那年輕小伙子想走進門,她防心立起,瞇眼道:「你想幹嘛?」
「大嬸,我沒要幹嘛,我是見你衣服縫完了,想收拾一下嘛。你放心,我對那昏迷的小姑娘沒什麼興趣,那是頭兒要的,誰敢動就是不要命啦。」
沈非君暗暗運起氣來防著,見他先在簍子裡翻出他自已的衣服,用力扯一扯、拉一拉,然後滿意地收回去扛起簍子。
「大嬸,你的針線活兒做得太好啦!你不知道咱們多缺你這深諳家事的人,老實說,我穿一件破衣穿了好幾個月呢。」
「你們打劫擄人,怎會沒錢買衣?」
那年輕小伙子一聽,臉色哀怨起來。「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他好像好不容易找著可以大吐苦水的人,正要坐下。沈非君一見,男女授受不親,就算獨處一室她也不許,她眼明手快地踢掉他臀下的凳子,哭著說道:「我好餓……小兄弟,你去弄點東西給我……這個大嬸吃吧。」
不料,他一瞼為難:「我是把大嬸當自己娘來看啦,咱們山寨裡的廚子當然沒法跟鎮上的來比,非但不能比,而且咱們的廚子是輪流的……你沒注意到我為什麼瘦瘦乾乾、活像剛歷經過水旱災的難民嗎?」
換句話說,這裡的食物絕對不會合她胃口。沈非君開始懷疑自己混進這種可憐的小山寨究竟意義在哪裡?
她只是想學她那個師父闖天下大顯神威一下下、只想要來報點當年逼她落崖的仇、只想要為民除害留芳幾世而已啊,嗚……為什麼老是沒法達成心願?是天下可以大顯神威的事太少了,還是她師父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她歎了口氣,忽然心生一計,細聲說道:「我……其實會煮飯。」
那年輕人忽地雙眼發亮:「你會煮?煮那種一打開就香氣傳千里、白白軟軟的米飯?也會煮那種像客棧裡好吃到流口水的菜?不不,我不奢求大娘你有多好的手藝,飯有點焦、有點臭味,菜有點難吃、有點難看都不是問題,只要能夠下嚥,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非君見他已經開始吞口水了,她點點頭。「女人家嘛,總會一、二手的……」
瞧他激動得向自己伸出手來,明知他無惡意,只是要拉住自己的手表達感激之意,但她直覺翻掌以極快的手法,抓住最後一件衣服塞進他的雙手裡。
他楞了一楞,有點搞不清楚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不如你帶我去廚房,我立刻做幾盤菜——」
「乾娘,請受兒子一拜!」
娘你個大頭!沈非君心裡惱怒,真想奔回天水莊問清楚鳴祥,她十年前跟十年後到底多了幾條皺紋,怎會讓人人見了她都以為她是大嬸婆?
她跟這年輕人討了鑰匙,緊緊鎖住小木屋的門,讓那嚇到昏迷不肯醒的小姑娘有足夠的安全,才肯隨他往廚房去。
那年輕人把肚子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也不把她這個弱質女流當成威脅,大刺剌地給了她鑰匙,帶著她在山寨裡繞來繞去。
「乾娘啊,你也別怕,咱們頭兒雖好色,但錢財更重要,那一對父子金光閃閃地經過咱們山寨眼下,沒有先勒索一筆,他是不會來找女人的啦。」
「哦……嗚嗚,那父子真可憐……」沈非君並非細聽,垂著首走路,眼角不停瞄著四周。這山寨看起來好像很窮,走過的漢子一瞧見她半垂的哭臉,就嚇得逃命。
她長得這麼可怕嗎?
「乾娘,你不要以為做咱們這一行的很容易。佔地為王是沒有錯啦,但是占同一塊地太久,只要住在這裡方圓百里的百姓都知道這裡有強盜,誰還會經過這裡?只有偶爾不知這裡底細的旅客才會經過這裡,讓咱們搶一搶,尤其三年前……乾娘,你哭歸哭,但可不可以聲音小一點,我怕你聽不清楚我在說話啊。」
這小子根本是很久沒有找到人可以聊天的吧?沈非君含糊地應了一聲,默默地將走過的路子記下。
「乾娘,咱們當強盜的,最怕就是搶人不成反被人搶,三年多前,有兩個不知死活的外地人路經此地,咱們衝上去要搶劫,結果十人裡有八個人一瞧其中一人的容貌,當下便嚇得奔回山寨,餘下的兩個當場軟倒在地。」那年輕小伙子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那兩人中的其中一個。
她聞言,悠然神往地答道:「那人不是當代數一數二高手中的高高手,便是德高望重的俠客,才會把你們嚇得屁滾尿流吧。」
「都不是!那人……」如今想來還隱隱發抖。「那人的臉,好邪氣啊!好像天生就該是一個大魔頭,他見兄弟們奔回山寨,他竟跟著一路狂笑追來,我則是被另一名長相清秀的男子給拖行回來的……你絕對料想不到他倆竟拿咱們山寨當客棧,那兩個月簡直是咱們一生中最可怕的惡夢!他們要咱們自給自足,不得搶劫、不得淫人妻女,不得……天啊,我又開始背他立下的規矩了嗎?不瞞你說,他列下的規矩有百來條,到現在我沒一條忘……呃,不是不敢忘,而是他用的手段讓我想忘都忘不掉。嗚嗚,總之,當年他們好不容易走了,臨走前卻撂下狠話來,要咱們寨不得再搶劫,所以咱們悶了一陣子,頭兒受不了才又開始搶……這一搶,沒見六爺他們出現,頭兒便搶上癮了。其實,我好怕,怕他們哪天又突然冒出來……等等,你要去哪兒?廚房就在這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