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了。」方映依舊冷冽的聲音,將視線投向一旁。「我想,你還是暫時離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離開……
無關史達玲,而是方映自己要求她離開。
詩倪明白了,在這場競逐中,自己始終沒有離開起跑點;沒有起跑點,所以更不會有終點。
自始至終,方映都是被動的承受,他根本沒有愛過她。
「我……知道了。」飄散在空氣中的虛弱,詩倪用盡所有氣力點點頭。
她愚蠢的灰姑娘童話,終究不過是騙人的神話……
沒有立足點的世界,詩倪明白自己再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留下。
※ ※ ※
「台造」集團民營電廠公司,每個星期一早晨例行的幹部會議。
「有關於最後百分之三十的工程,預算方面可能要追加才能如期完工。」幹部站起身,說得口沫橫飛。「不過最後還是要請總經理裁示。」
「要追加多少預算?」財務部主管挑高精明的眼鏡,由背後投射出犀利的劍光。
「初步估計,大概要一億左右。」
現場陷人沉靜,大家在等待總經理裁決。
吳方映咬著手中的鋼筆,低垂的視線,仍然留駐在手中的文件。
「總經理?」助理蕭淺小小聲的提醒。
吳方映抬起頭,發現所有人的眼光都對準他。
「嗯!」他清了清喉嚨。「所以?」
所以?說了老半天,總經理還在問所以?
蕭淺由桌底下踢了踢方映的腿,拜託他老大盡快回魂。
「你幹嘛踢我?」沒想到方映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當著大家面問他。
蕭淺窘迫的雙頰,鼓漲的像是吞下汽球。
「報、報告總經理,我們剛剛正在討論追加預算的部分,有關……」
「我知道,我有聽見!」方映輕揮手打斷。「不過這可以等一下再討論,我有個問題更重要。」
咦?有什麼問題會比這更重要?
「你們大家有沒有注意到,辦公室內好像有什麼變化?」方映認真的表情,惹得所有人一陣四處張望。
什麼變化?有什麼重大變化?漏水、漏財、漏瓦斯?
「總經理,你發現了什麼變化?」耐不住性子的蕭淺,乾脆指明重點。
吳方映歪著頭,好生嚴謹的用手指敲敲太陽穴。
「你們覺得,最近我們的辦公室,好像褪色了?」
「褪色!」
褪色,這是吳方映最近的重大發現。
由黑白灰架構出的世界,後來突然冒出彩色影像的侵襲,等他好不容易適應繽紛的世界……
現在,五顏六色卻又開始褪去?
「總經理?」蕭淺擔心的眼神,一點都沒有掩飾。
完了,過大的工作壓力,現在連總經理也加人「腦神經衰弱」群的行列。
瞧方映剛剛說了什麼,在會議進行中,提出卡通影片才會有的「褪色」!
「嗯,各位,我想今天的會議就先進行到這裡,」蕭淺為了保護總經理形象,不得不提出散會要求。「至於總經理的結論,下午我會發文通知各位的!」
「散會!」
吳方映仍留在座位上,動也不動。
等人群逐漸散去,蕭淺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老兄呀,你剛剛說了什麼啊,什麼褪不褪色的?」蕭淺又是量他額頭的體溫,又是收驚般的在他眼前畫符。
吳方映推開他的手。「我說的是事實。」
事實?
「是不是你想重新裝修辦公室?」方映說這是事實,蕭淺就覺得更慘了。「還是你身體不舒服,視線提早老化、飛蚊症、視網膜有陰影?」
「你真的不覺得有什麼不同嗎?」其他人都沒感覺,難道問題出在他自己身上?
「相信我,絕對沒有什麼不同!」蕭淺舉起三根手指保證。「我看是因為你現在沒有管家打理生活,所以累到錯亂了吧?這樣,我馬上登廣告幫你找一個!」
管家,是呀,自從他的灰姑娘管家一離開,很多事好像都不一樣了?
可是他幹嘛還請管家,他已經有管家了不是嗎?
「先不要好了。」方映下意識拒絕。「這只是過渡時期,等我想通,就會有答案了。」
等他想通,等他想通這一切究竟為何不同。
兩個男人留在會議室內,進來收拾場地的女性助理,一看到方映在場就臉紅。
「總、總經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你還在這裡……」愛慕的眼光,欲言又止的羞怯。
吳方映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恍然明白。
為了證實自己的看法,他對著她唐突的提出問題。「你緊張又臉紅,是因為看到我,對我有好感嗎?」「總經理……」女同事被問得瞠目咋舌。
「總經理!」蕭淺被嚇得慌忙提高音量。
然而吳方映不管這些,他為自己的發現興奮:別人口中「無反應」的他,現在有感覺了,現在有反應了!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了!」方映忍不住愉悅的高呼。「我感覺到你的感覺,雖然我不能接受。」
「方映?」完了,他真的瘋了!
相對於方映的一臉狂喜,蕭淺卻是一臉的苦澀。
褪去的顏色,努力去體會他人感受的敏銳度,習慣的累積……這些,現在方映都有了答案。
「我現在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一成不變的生活,因為意外而改變,因為意外而顯得有意義,因為意外,他決定做自己的主人。
晚上,出席雙方家長召開的聚會,身為男女主角的方映和史達玲,免不了要一再被催促婚禮的日期。
「怎麼說我們兩家都已經是這麼久的好朋友,現在方映和達玲結婚,我們可以說是親上加親了!」吳夫人掩嘴笑道。
「是呀,我們達玲一直努力在學習怎麼做個好太太,好媳婦,只怕她太驕縱,吳太太你會不喜歡呢!」史夫人含蓄的謙稱。
「哪兒的話,企業家夫人原來就會有點脾氣。」吳老爺客套帶過。「這場婚禮現在不只備受業界矚目,對我們兩家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說到這點,那還真是無庸置疑呀!」史老爺拍手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