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柔雖然忙碌的在客桌間穿梭,但她一絲也未曾遺漏俊仁的表情。她太明白俊仁,以至於當她看見這女孩時,就可想像他的反應。
她一直祈禱自己料想是錯誤的。
但顯然,她的想像成真了。
「你的臉色好蒼白,要不要休息一下?」
雪柔壓住氾濫的悲傷,努力擠出僵硬的苦笑。
現在她站的位置是二、三桌之間,跟她說話的是——宋傑明。
雪柔用克制後的情緒,面對關心她的人。
她第一次看清楚宋傑明的長相。
他跟俊仁是完全不同的典型——看來斯文、體貼,充滿書卷氣。
「也許不是合適時機,但是你願意給我答覆嗎?」
為什麼不呢?為什麼要給自己設限?畢竟她也老大不小了,有多少時間可揮霍?
她的理智勸她答應,她的心卻反叛著她。
「謝謝你!可是——」
宋傑明的眼眸訴說著誠摯的心意,「沒關係的,答應或不答應總是其中一個結果,你不用覺得抱歉。如果可能,讓我做你的朋友好嗎?」
雪柔頷首。
「我們現在不就是朋友?」
「阿柔!」
俊仁的興奮之情完全表露在五官之中,他絲毫沒有察覺雪柔與宋傑明間的氣氛不同,自顧的以他自認輕聲的方式問著雪柔:
「好妹妹!什麼時候多請一個幫手,怎麼沒跟我講?叫什麼?幫我引見引見吧!」
雪柔撥開俊仁緊抓她不放的手,沉重的來到吧檯,她的心在歎息。
她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像個古典美人的瓜子臉、丹鳳眼,唇角有兩個小梨窩,總是盛滿笑意,一頭烏黑秀髮隨著她走動而搖曳生姿。更重要的是,她不高,站在同是一百七十幾公分高的俊仁、雪柔身旁,她顯得嬌小而受人憐愛。
九點正,雪柔剛準備營業,她就來了。
她施著薄妝,穿著一件春天顏色的長衫、舒適的長褲,露出腳趾的涼鞋在足踝交叉打結。
她的美兼揉東西方,她是帶點神秘氣質的美麗姑娘。
雪柔無法恨她。
她無心機、開朗的笑說自己是「無業遊民」。
「我這個人就是懶!」女郎說道:「工作一陣子存些錢,就開始東飄西蕩遊走世界各方,幸好語言能力不錯,可以在沒有旅費時打工混口飯吃。哦!真希望我能有你的毅力,把小店經營許久,給一些人靜心的所在。」
雪柔記得當時是如此回答她的——這只是一個小地方,守著它免得成天無所事事,惹出是非。
「呵呵……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讓我幫你整理吧!不要拒絕我好嗎?」 三、四個鐘頭相處下來,爽朗大方的雪柔與不拘小節的蕭亞雲,已有了初步認識。
她們互相欣賞著對方。
「亞雲,這是丫丫的叔叔——方俊仁!」
亞雲將托盤放在檯面上,空出右手與俊仁相握,她笑得好甜,眼眸閃著晶亮星芒。
「丫丫時時提起的『巨人叔叔』就是你啊?!對我們而言,你真的是『巨人』!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蕭亞雲,洞蕭之蕭換為草字頭,亞洲天空上的一片雲,就是我的名字,丫丫都喊我『小』姊姊的。」
「什麼時候開始給丫丫上課?」俊仁熱切的注視著亞雲。
「該說陪丫丫一起玩吧!」亞雲綻放著懾人風采,「不跟我談談教育理念,或是我的工作經歷等等問題嗎?」
俊仁雙眼發亮!雪柔從沒見他以如此熱切的神情注視過一個女孩,看來,亞雲已令這個魯男子一見鍾情。雪柔覺得有一種酸澀直從心肺中冒出。
「雪柔!我跟蕭小姐到Long-Love談家教的問題,下午麻煩你帶丫丫一會兒。」
雪柔無法開口,她神思有些渙散的點頭答應。
「雪姨,你好久沒跟丫丫說話了,丫丫好想你唷!」
雪柔抱著那軟綿綿的身軀,眼淚不由自主的由腮邊滑落,丫丫也跟著她哭了起來。
「丫丫好乖,怎麼哭了?告訴雪姨,有人欺負你嗎?」
丫丫揉揉眼睛,殷紅的唇在雪柔臉上深深吻著。
「人家想姨嘛!姨好壞,一個月都不來看丫丫,丫丫每天都看日曆,可是姨都不來,姨是不是不要丫丫了?」
「姨最愛丫丫了,怎麼會不要丫丫呢?只是姨忙,沒辦法來。你不是一直想要衝鋒武士嗎?姨托婆婆帶過來,有沒有收到?喜不喜歡?」
「不喜歡!不喜歡!」丫丫嘟著嘴發脾氣,「丫丫只想跟姨在一起,姨不來,什麼東西人家都不要!」
「丫丫!」雪柔心裡覺得好愧疚,於是把丫丫摟得更緊;她能體會丫丫這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她記得父親剛過世的那段日子,只要母親不見了,她就放聲大喊大哭,直到母親聞聲飛奔趕來,非得牢牢抱緊母親,她才肯安心。那時她尚比丫丫年齡大,更何況這小小的女孩,她如何承受親人再次不見人影的壓力?
「丫丫,對不起,雪姨跟你保證,以後每天都來看你,要是雪姨有事,也會先跟小丫丫報告,好不好?別哭了!」
「嗯!雪姨不可以騙人哦!」
「要不要打勾勾?」
「要!打勾勾,打勾勾,騙人是汪汪!」
丫丫臉上猶掛著晶瑩欲墜的淚珠,嘴角卻已漾著甜甜笑容,雪柔摟著她又疼又愛。
「咦?叔叔呢?怎麼只有丫丫一個人在?老師今天來不來?」
「『小姊姊』每天都來呢!叔叔現在每天都好早回來,大鐘敲六下他就回來了!」
「哦!」
「剛剛他們去買晚餐,叫丫丫在家乖乖等著。」丫丫說著,臉上又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叔叔好討厭喲!每次都跟小姊姊說話,不跟丫丫說,還叫丫丫自己玩。雪姨,昨天他還跟小姊姊坐在沙發那裡手牽著手,笑得好大聲。」
雪柔心中的不滿情緒已漸高張,幾乎將她的理智衝散,她心想,方俊仁,今天你不把我林雪柔放在心中倒也罷了,對於手足唯一的女兒,也是世上僅剩唯一的血親也如此散漫、不關心,你的心中到底還有沒有所謂的責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