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後,他自然被訓了一頓,他當是放屁,反正西門家放屁的人很多,他當沒聞到就好。
他的桀騖不馴,就如同他被遺棄的本名,一直到他二十三歲那年,終於嘗到了苦果。
然後……
第一章
第一年——
混蛋!混蛋!混蛋……
模糊的意識在咒罵中逐漸甦醒。喉口火辣辣的痛感讓他想要舉手摸索桌上的茶水,卻發現他的手臂沉重到像不屬於他似的。
同時,輕微的觸感拂過他的鼻樑……就像回到很久以前,當他頭破血流清醒過來後,恩弟用他那隻小小瘦瘦的手掌壓住他的鼻子止血。
鼻間觸感不斷,像在搔他的癢處,到最後,整張臉都被某樣東西「打來打去」,他內咒罵,掀開眼皮瞧瞧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偷玩他,卻再度發覺連掀眼皮的過程也如此吃力。
幽藍的顏色躍進他的視線裡。他從虛弱的半張眸到突然地瞪大,瞪著鼻前的另一隻眼睛。
那隻眼是屬於一條魚的,而魚尾巴不停地在他臉上擺動,像在試探他是不是可以吃的死屍。
該死的魚東西!他暗罵,想要抓住這條不安分的魚,直接烤來吃以洩心頭大恨,赫然驚覺意志無法控制他的肉體。
他駭然大驚,以為自己的身軀被魚給吃光,只剩一顆頭——差那麼一點點,他是真的要相信了,但他的腦渣渣還算夠義氣,及時提醒他在昏迷前曾落海,而在落海前曾遭人重挫。
憶起此,他冷冷一笑——在他想像中,他在冷笑,事實上,他只能像斷木直挺挺地在河面飄浮,像浮屍。知道自己還活著的事實真令人感到痛快,至少當以後的每個日子一想到那些置他於死地的混蛋表情時,他就很爽。
就連臉皮的知覺逐漸喪失,他也不覺得有任何的難受……雀悅的心情停擺,瞪著那條死魚不死心地繞著他。他暗咒一聲,知道自己再這樣漂浮下去,遲早會去找閻王老頭對罵。
他費力凝神,試圖要順著水流衝上岸,但他的身軀就這樣浮著……幾乎在原地不動了。
混蛋!混蛋,他腦中塞滿咒人的字眼。如果老天沒眼,讓他不明不白地在這種鬼地方死了,他一定死不瞑目,要賴在此地當水鬼,誰敢靠近這條河,他就拖人下來作伴!
聽見了沒?混帳老天!他內心咆道。
正當他罵到快昏死過去的同時,很眼熟的玩意晃過他逐漸糊掉的視線,勉強定睛一看……是魚鉤?
他狂喜,知道有人就在跟前釣魚,必定會發現他的存在……應該早就發現了吧?
也許是體內發揮垂死前的掙扎;也許是老天爺給他生還的機會,他的神力讓他勉為其難地抬起頭,看見了那釣者的臉。
那釣者,是個年輕的姑娘,正瞪著他瞧。
瞧什麼?沒見過男人嗎?大驚小怪的!
他想罵,嘴巴一掀,咕嚕咕嚕……水湧進他的嘴巴,衝進他的氣管。
「混蛋傢伙……咕嚕……咳……死女人……你是瞎子是不是?還不快點救人!」
河水竄進他的大嘴裡,他死命掙扎,等著那女人來救他,等了又等——等到他確定再等下去,仵作來驗他屍時,會以「自發性淹死」來終結此案。他內心一涼,看見水面上那若隱若現的女人正拿著釣竿,一動也不動坐在石上,目光仍落在他掙扎的身形上。
他渾身快氣爆,吃力地恨叫:「該死的女人……我若死了……必糾纏你一生一世……咕嚕……咕嚕……」
就在他快嚥下二十三年來的最後一口氣時,錯亂的視線忽地跳在她的釣竿上,開始脹氣的大腦意外地給了他一盞明燈。
極有可能是滿腔的怒火支撐他最後一絲動力,他的手臂突然冒出河面之上,在她連驚訝的表情都來不及露時,就緊緊抓住那魚鉤。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他的書雖讀得不多,這句話,他還懂得!
他就當那蠢魚,死也不放手!
雙眼一翻,就此昏厥。
※ ※ ※
混蛋……混蛋……混蛋!
是誰找死,痛擊他的頭?
他被怒火沖醒,意識稍稍恢復的同時,頭又遭一重擊。他一張開眼,頓時眼冒金星,刺眼的光線差點戳瞎了他漂亮的一雙眼睛。
活了這麼大,從沒這麼虛弱沒用過。強迫自己適應光線後,發現四周的景物正以老牛拖車的速度往後移。
他愣了下,再一細看,赫然驚覺自己正被拖行中,而且是頭低腳高——雙腳高高被縛於粗棍,而頭垂在沙泥地上。
前方的背影嬌小又細緻,分明是之前那釣魚的姑娘。
「搞什麼啊?你懂不懂救人……」嘴一張,噗嚕噗嚕,污穢的酸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他的嘴角。
「混帳女人!我會被你玩死……唔……」噁心的穢水滑過他的臉頰,滲到他的眼裡。就算是自己的,也備感噁心啊!那種腐臭的味道鑽進他的鼻間,讓他喉口蠢蠢欲動到難以抑止的地步。
「我跟你有仇是不是?有種的來單挑啊!你轉過來……惡……」腹腔內波濤洶湧,他甚至等不及下一波的噁心,就見粗大的樹幹迎面而來。
「喂……等等……等等……」他瞪圓了眼,叫:「該死的女……」「咚」一聲,他的頭受到撞擊,充滿咒罵的神智不受控制飛了出去,而他的內心只殘留一個念頭——他火大了。
如果他活過來,他要……他要……
※ ※ ※
如果他活過來了,他要親手掐死這個女人的父親!
不打女人是他的修養所致,他不想在二十三歲這一年破例,所以他決定痛揍一頓這個女人的父親!
讓她那個臭父親瞧瞧究竟教出了什麼女兒來?養不教,父之過,這句話他也讀過的!
輕涼的味道斥鼻,讓他心神緩了緩,渾身雖然微微刺痛著,但這點痛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還是微不足道?管它的,能活下來才該是最重要的。
他掀了掀眼皮,首進眼簾的是入夜的舊木屋,暈黃的燭光閃爍,反射在四周跟正在照料他的老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