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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27 頁

 

  她嚇得後退一步,再定眼一看,他端出一盤生肉,向她逼近。

  「吃了它,你的回憶就不會這麼無助了,就能留下了……」他哄她,漂亮的眼眸在黑夜裡流露難得的溫柔,與他的血盆大口完全不搭啊。

  「我……我不想吃啊……哇啊啊啊!」她叫。

  他強迫將肉塞進她的嘴徑,肉裡的鮮血不停地灌進她的嘴裡。好噁心啊!這是吃人肉啊,她再痛恨那人,也不會以吃人肉做為報復啊。

  不要再餵她吃人肉了,她留下就是了、留下就是了!

  胃水湧上,她「惡」地一聲,拚命吐出血水來。

  水從她嘴裡吐出來,她猛然張開眼,一時之間只覺渾身濕淋淋的,剎那間,她以為她吐出來的血水淹沒她了,嚇得她差點精神失控,再一凝神,瞧見自己正泡在浴桶裡。

  滑過肌膚的水紋清澈不見腥紅的鮮血。她用力吐了一口氣,放鬆——

  「嚇死我了,原來是我睡著了,才讓洗澡水給淹了……」她是在作夢啊,差點以為西門永把人給剁成肉片了。

  也對,西門永雖莽撞,但還不至於置人於死地,會作這種詭異的夢,連她自己都感驚訝。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拳頭,稍早點的記憶一點一滴地回到心裡。事情發生的過程,在記憶裡猶如霧裡看花,她記得她的拳頭像夢裡才會有的神拳,竟能將一個男人打到頭破血流,她也記得西門永突然出現,將她「拔」走……接下來的回憶有些模糊,他似乎很粗暴地把她扛進房裡,為何如今她卻泡在澡桶裡?

  「老闆……」

  有外人在!她暗驚,直覺用最快的速度起身拉下屏風上的衣物。

  「阿碧呢?我不是叫你這小鬼頭差人去找阿碧過來?」

  是西門永。

  一知他在場,不自覺地,她鬆了口氣,動作也緩了下來。隨即,她跨出浴桶,從屏風後偷偷探出圓臉。

  他不在房內。

  房門是關著的。薄薄的門板上緊貼著個高大的影子,像皮影戲似的。想起當日他也悶不吭聲地站在窗外,嚇得她差點魂飛魄散。這一次,不必靠認美發,便能一眼看出再熟悉不過的身形——

  「阿碧不能過來啦。老闆家裡的兄弟好像又發病了。」小畢答道。

  「恩弟又發病了?」那聲音顯得十分惱怒,過了一會兒,才道:「算了,你去忙吧……你還杵在這裡做啥?納涼嗎?」

  「老闆,我自幼耳力極佳……我聽到有水聲哦……」

  「然後呢?」

  「這樣不太好吧……你想偷看姐姐洗澡,對不?我偷偷注意你很久了,老闆你就像是你的名字,想要賴在這個門前永遠不走了,是不是?」

  寧願聞言,熱氣莫名湧上雙腮,連忙胡亂穿上衣衫,赤腳走向門口。正要推開門,結束令她尷尬的對話時,西門永的聲音響起——

  「你這小子會胡思亂想,表示你挺閒的;你若太閒,就滾到一邊去偷懶;你要不懂得什麼叫偷懶,我可以奉送你一拳,讓你就地躺著偷懶,你意下如何?」

  「老闆,這年頭不是用拳頭就可以天下無敵的——哇哇——」

  她見門外的影子一躍而起,充滿威脅性地向小畢跨了兩步。

  就這麼兩步遠,不會再多離這扇門一步了——這個想法是那麼地順理成章,毫不遲疑,讓她一時之間,內心充滿小小的震撼,無法調開視線。

  是他的行為太容易猜測了,還是……她太瞭解他了?

  「我很久很久沒有揍人了。」外頭人渾然不知她心思。「我好想嘗嘗那種嗜血的滋味,你這小鬼頭就讓我揍上兩拳,不痛,最多躺個兩天就好,月底你照領錢,放心吧——」

  「暴力……這是暴力啊!」年紀小小的小畢叫道,被他面部的猙獰嚇著,哇哇喊著:「老闆要打人了!要打人了!姐姐,你不要被老闆騙啦,他不是君子……」聲音愈來愈遠,顯然腳底抹油,跑了。

  「人小鬼大!」西門永斥道。

  她目不轉睛地瞧著那高大的影子慢慢踱回門前,然後轉身靠著門坐下,就像是守護著這扉門後的東西……守護她嗎?

  原來,他一直在守護著她嗎?

  莫名的暖意湧上心頭,她的掌心悄悄移向他的影子,從他美麗的頭髮滑向他的肩、他的背——

  「也算是好情況吧?」他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她連忙縮回手,再聽他繼續說下去,才知他在自言自語:「幾個月前,她死都不肯碰水,寧可渾身發臭也不願在有男人的情況下沐浴;如今她明知我在場,仍堅持要沐浴,這表示她對我,多少有些卸下心防了吧?」

  她微微一愣,沒有料到是由自己主動要求洗澡的。

  白天的回憶全是片段的,多是她出拳打人的記憶,她只記得自己完全沒有痛感,一直打,打到心裡竟湧起一股慾望,想要活生生地打死那個男人。

  凝視他的影子半晌,她才緩緩坐下,隔著薄門貼著他的背,任著長髮鋪地。

  「我打死人了嗎?」她輕聲開口,聽見身後驀然地轉身。

  「你——」

  「沒死人吧?」她又問。背後的視線又熱又急,他真的很關心她吧。

  「沒死,我將他請出了永福居。他的樣子還夠他活上三十年。」他的聲音像是壓抑過,極力地平靜。

  「會帶給你麻煩嗎?」

  「我若說,天大地大的麻煩,都有我擋著,你信不信?」

  「不信。」她微微一笑,幾乎聽見身後的噴氣聲。她不會以猛虎來形容他,要她說,他像頭猛牛,沒頭沒腦地常撞得彼此傷痕纍纍,她卻不怕他。

  「你……見過他?」他試探地問。

  門內門外沉默了一會兒,她才道:「我啊,今年到底幾歲呢?」

  「什麼?」

  「我只記得,我曾過了十五歲,然後又活了好久好久,活到有時我都會想,奇怪,我都這麼老了,怎麼還沒有死呢?」

  西門永瞪著那扇門後纖細的影子,喉口上下滾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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