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含笑問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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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孟虛懷一愕,不覺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摩挲著瓦罐。

  他以天下為家,居無定所,而桐柏山小谷便是他最牽記的地方,那裡有他摯友一家人,是他倦游時最溫暖的招待所。

  但如今……只能說幸福易惹天妒吧!鍾氏夫妻雙雙亡故,小蘋兒寄人籬下,小谷再也不復當時笑語頻頻了!

  良久,他才道:「他們的骨灰一起安置在此嗎?」

  鍾采蘋早搬了張椅子在他腳邊坐下,聞言點點頭道:「婆婆說,爹娘至死都不分開,她沒有法子,便將兩人一起火化了。」接著便將父母去世及之後的遭遇簡單地述說過一遍,只是略過流言一節。

  懷叔疼她有如親女,若知道她並非因退婚之辱尋短,卻是不堪流言侵擾而以死明志,只怕他會衝出去扒了殷振陽的皮。

  孟虛懷聽完,怔忡地道:「他們一向依賴彼此的氣息而存在,死亡也不能把他們分開。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沉吟片響,他又低歎道:

  「這些年,小蘋兒受委屈了!」

  「蘋兒不委屈,姨媽姨丈都待我很好。」

  「若是你爹娘還在,那小子哪敢生出退婚之心?還不是欺你無人作主,吃定你不能將他怎麼樣!」

  她這才意會到孟虛懷說的是殷振陽。「他已經怎麼樣了。」

  「不成,我非要好好教訓那小子不可!」

  「都死過一回了,還要怎麼教訓?」鍾采蘋笑歎道。「懷叔,他被人打下絕情崖,必定是我表姊主使的。這件事他知道,我也知道;他不說,我也不說。該我的,他一分也沒少還我,不能要求再多了!」

  「蘋兒,懷叔是要給你出氣!」

  「哪有那麼多氣的?我原諒他了!」鍾采蘋垂下頭,低聲道。「懷叔,你若真傷了他,我心裡會很難過。」

  孟虛懷挑挑眉,搓著下巴饒富興味地道:「懷叔要殺他,你偏要攔;懷叔要教訓他,你又要擋;小蘋兒明明很在乎他,為什麼老是要跟他鬧彆扭?要不是生死交關,你大概也難得給他好臉色看。」

  「蘋兒沒有……」

  鍾采蘋心知他說中了事實,卻本能地否認。

  「就有!懷叔這雙眼睛不是白生白長著好看的,你不跟你師哥鬧彆扭,他犯得著自己喝悶酒嗎?」

  「我……」

  孟虛懷拉著她的雙手放在自己膝上,拍拍她的頭,就像小時候哄她一樣。

  「傻蘋兒,想想剛才吧!你跳下來救你師哥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懷叔來不及收手,小蘋兒非死不可。小蘋兒為了他,竟是命都不要的。」

  「我……什麼都沒有想……」

  孟虛懷搖頭笑歎道:「就是啊!什麼都沒有想。為什麼那時什麼都沒有想,平常卻什麼都想到了?小蘋兒,原諒不是要遺忘,而是要放下。」

  鍾采蘋從小就是多思多慮的孩子,儘管嘴裡說著原諒,但她的心卻放不開過去,執著於過去的悲傷,又怎麼展望未來的幸福?

  聰慧如她,該可以明白吧!

  第八章

  原諒不是要遺忘,而是要放下。

  孟虛懷離去後,鍾采蘋仍怔怔思索著他的話,連殷振陽進入她房裡,她也好似不聞不覺。

  「在想什麼?」

  鍾采蘋迷離的眼神終於聚集在他臉上,兩人相距不過尺許,他正半蹲跪在她面前,平視著她的眼睛。顯然她的失神讓他很緊張,關懷焦切溢於言表,讓她的心情飛揚起來。

  神情有些恍惚,有些釋然,鍾采蘋沒有回覆他的問題,只是嫣然一笑搖頭道:「懷叔走了。」

  殷振陽漫應了聲「喔」,隨即問道:「你真的沒怎樣?」

  鍾采蘋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很希望我有怎樣?」

  殷振陽一怔。師妹在和他說笑?

  是因為剛才她不恤生死只想救他,從而發現了自己的感情歸屬?還是孟叔叔對她說了什麼而讓她的態度轉變?

  管它的!只要師妹不鬧彆扭,管它鬼施神設。

  殷振陽的笑容裡帶著寵溺的無可奈何,深情款款地道:「師妹,你知道我只是擔心你。」

  鍾采蘋微怔了怔,不禁想起他為了退婚而散佈的流言——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這原也無可厚非。但是她總忍不住會想,如果哪天他的感情變了,他又會怎麼對待她?

  心念及此,她本能地只想保護自己,拉開彼此的距離。

  鍾采蘋聳聳肩,顧左右而言它:「懷叔才剛從西域回來,消息不太靈通,畢竟我不是江湖中人,也沒多少人在乎我是生是死。」

  她的迴避太明顯,讓殷振陽歎了口氣。她總是這樣,偶爾表現出一點鬆動的徵兆,然後總是更大距離的退縮。

  「若不是你,我就會死在孟叔叔手下了!」

  好吧!牛頭不對馬嘴不是只有她會,大不了他們各說各的,只要師妹把他的話聽進心裡去就好。

  但她仍忍不住要提醒他:「雖然懷叔習於浪游天下,但他短期內的活動範圍不會離我太遠,你回家之後,最好格外小心。」

  殷振陽一怔,她的意思是……

  只聽鍾采蘋繼續道:「懷叔才聽說你我解除婚約,就氣得要殺了你;等你和谷姑娘傳出喜訊,只怕事情會鬧得更大。」

  殷振陽氣息一窒,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他不是早就說過他和冰兒不可能再在一起,她為什麼還要這樣說?

  「我要怎麼說你才會明白?我和冰兒是不可能的!」

  鍾采蘋站起身來,踱了開去,虛弱的聲音遺落在她身後:「可我……就是不明白。」

  是的,她不明白,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以致他要退婚,甚至要逼死她;她也不知道谷冰盈又做錯了什麼,以致他三番四次言語決絕地要與她劃清界限:她更不知道今日他待她的好,到底是為了什麼?

  現在的鍾采蘋和半年前的鍾采蘋有什麼不同?為何半年前他視她如蔽屣,如今卻把她捧在手心?現在的谷冰盈和半年前的谷冰盈又有什麼不同?為何半年前他為她不惜退婚,如今卻連她的名字都不想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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