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才不過一年多一點,錢惠青增了近十磅,一派心曠體胖的具體表現。
原本女人!怕發胖,但錢惠青不作此想。
一則,在未離港之前,為了丈夫的那段婚外情,錢惠青鬧得要生要死,肝腸寸斷,故而很落了型。原本珠圓玉潤的她,忽然掉了很多磅肉,那面相尤其顯了皺紋,很覺憔悴。
如今一下子把體重贏回來,她自覺滿身光彩,心上安慰。最低限度,走在人前人後,都聽到人家說:「沈太太,你胖了呢,沈先生把你供養得益發光可鑒人,年輕了十年似!」
這無疑是戰勝者的姿態。
勝者為王,她太樂於以這種王者之姿亮相人前了。
二則,現今在溫哥華,大把時間,可以隨便逛街購物。近年,此埠的名店陸續增加了,絕對不愁增添衣飾的門路。錢惠青正好以增了磅為借口,瘋狂選購衣物。
千萬別以為在溫哥華這麼寧靜的城市,既沒有甚麼喜慶應酬,居於其間的人,又都是樸實無華的多,買了件新衣服,都無從炫耀,那又何苦張羅?
特此論者,是太缺乏最新溫哥華市場資料,以及不曉得香港那起中上階層人家的心態了。
前者呢,十分容易解釋。
自從八三年開始,中英雙方同意在一九九七年以後把香港主權回歸中國,這楓葉國就打從心底裡笑出來,磨拳擦掌,準備接收香港的人材與財富。
果然,歷六、七年的光景,連比窮鄉僻壤稍勝一籌的溫哥華,都被移民潮感染得蓬蓽生輝,大異於前。
別說是一般水準的酒肆茶館,開得如雨後春筍似,連那些會所式的名實場所,都陸續營業。一兩個由華人投資營運的哥爾夫球會,頗弄得有聲有色、有型有格。
香港人已處心積慮,誓無反領地把溫哥華培養成類似香江的福地。
於是在聲色大馬、燈紅酒綠方面,居於溫哥華的華人,以他們大量的時間去安排,竟然在近兩三年間,營運得頭頭是道。
單是一個年底,華人社會內的人就以各種名目,諸如同學會,舊同袍會,各式慈善結社等等,把溫哥華的一流大酒店包起來,不斷籌組餐舞宴。
加上平日精心設計的各種社交活動,仕女們一樣需要身光頸槻地炫耀人前。
只要來往的圈子對了,不怕身上的一襲仙奴或聖羅蘭,會被誤認為加拿大的山寨貨。
真是不買白不買,沒有多少位疊埋心水在溫哥華過寓公生活的女人,會放過繼這盡情裝扮自己的機會。
錢惠青並不認為自己居住於山明水秀的地方,多吸幾日清冷的空氣,多飲幾口冰涼的清水,整個人就會出落得一塵不染,明麗爽快。
她只是抓緊了現成機會,立即重新聯群結黨,投入合適自己的節目之中。
幾難得能集打扮購物與應酬於一身,實在喜不自勝。
還有一富不是當事人不容易明白過來的心態。
單單是像沈錢惠青這種背景的人,會得對溫哥華情有獨鍾。
錢惠青既為專職沈家婦,那麼沈沛昌的社會地位與身份,就得與妻分享,同氣連枝,彼此都受到那階層的權益與制肘。
沈沛昌是受正途高深教育出的身,在港大畢業之後,到美國著名商管大學獲亞頓經濟手院攻讀,得到碩士學位,才回港去發展的。.
十年下來,在一間銳意在港發展的英資金融機構富百達任事,跟之同步前進,結果,年紀才不過三十多歲,就已擢升為富百達母公司的執行董事。
年薪二百萬自不在話下,其他沈沛昌個人投資賺蝕如何,不得而知。無論如何,他已名正言順地成為金融界內的打工皇帝。
至於皇后的際遇又如何呢,實情是比皇帝差得多。
問題出在皇帝擁有江山的性實上頭,不論如何兵強國富,總的一句話,領土並非專有,無論如何威煌、如何架勢,都是在耕種別人的田地,在打理別人的地盤,在種別人的瓜與豆。
沈沛昌的打工皇帝,要面對的為難不少,但仍有他表現自己才學才華才幹的直接機會。
錢惠青呢,完全不同。一站到人前去,明顯地被丈夫的光芒掩蓋,她是徹頭徹尾的附屬品。
這還不打緊,人們對她這種附屬品,也是要求的。譬如說,一般沈沛昌的上司、下屬以致於業務對手,都認定才高八斗,英明神武的沈沛昌應有個在學養見識上與他等級齊量的太座,那才叫好。
錢惠青無端端的要備受眾人的批試與考驗。
在香江,一旦跟在丈夫身邊出席商政界的重要宴會,何只要言行得體,且要出眾。
很多時一談到時事分析,別說錢惠青力有不逮,就算要她對新聞發生興趣,也是困難。
她可以及領意熟讀的只是坊間的影視週刊。
這還不打緊,最令她難受的是,不住出席香江的名流夜宴,她那一襲襲以沈沛昌銀行信用咭買來的名牌貨色,在那種場台,完全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分明的不起眼,極其量是拿個合格成績而已。
不合格的成績當然是首飾。說到底沈沛昌的發跡,在各大富賈之中,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無能把妻子在這方面裝扮得寶光流轉,金碧輝煌。
再下來的一件事,更要命。
在高貴的香江揚合,一定得以流俐的英語應對。
這就是錢惠青的致命傷了。
錢惠青不是沒有受過教育的人,然,中學畢業之後,如念了兩年商科,英文程度是真正高不到那兒去的。
這不怪她,根本上別說是中學,就算很多大學畢業生,要他站在洋鬼子面前口
若懸河,實在是太艱難的一回事了。
中英文水準的普遍低落是香江這兩年來不容否定的社會現象。無他,青少年一代太多節目,因而直截了當地削弱了他們閱讀的興趣。加上五、六十年代流行英文歌與西語電影,這以後,廣東歌與電影崛起,青少年又大大損失了一些非常能寓教育於娛樂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