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他也一樣。」
汽車停在李通家門前,宋惜梅說:「我在車上等你吧,昨天在醉仙樓,就跟那位阿真姐高得有點不快,不要見她了。」
「好,拍工資交給她,只消一會就出來。」
連俊美接動門鈴,沒有回應。
好一會,連俊美試著推門進去,大門竟是虛掩的。
坐在車內的宋惜梅等得有點不耐煩,正想扭開收音機聽聽新聞報告,煞地轉來一聲驚叫。
是連俊美的呈音。
宋惜梅街下車去,直闖進屋來。
「俊美,俊美!什麼事?」宋惜梅邊走邊叫。
堂屋、客廳、廚房、各睡房通通沒有人。
宋惜梅走近廚房,正要推門,腳下絆倒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嚇一大跳,竟是連俊美暈倒在地。
「俊美,這是為什麼呢?你醒醒嘛!」
當宋惜梅抬起頭來向廚房四周望去,眼前景物,一陣子迷糊,一陣子清晰,證明她已在暈眩的邊緣了。
她扶著牆,閉一閉眼睛,摸索看爬過那二條條橫陳地上的屍體,終於抓到了揍在一旁的電話機,她搖了九一一,僅僅來得及說了地址,才昏過去。
太恐怖的經驗。
溫哥華市電台宣佈的大新聞:「一家新移民,李姓,因為不道應本地生活,形成重大壓力,一家之主李通,突發狂性,揮刀斬殺其妻、其子、其女,然後自殺。這已經是三年來,同類型事件家庭慘案的第三宗。發現四具屍首約兩名李家友人,因驚慌過度暈倒,已送醫院救治,情況良好。」
醉仙樓頭,談論著這宗事的人特別多,可能是直接認識死者之故。
兩名新近移居於此的中年夫婦,剛吃完了午飯,走出醉仙櫃,正要踏上那別落地不久的平治,忽然正面來了幾個把頭髮剃得光禿禿的,只得一條辮子在腦後的怪形怪狀少年人,用力拍著車頭,大裡說:「你們中國移民,不是有錢,就有快樂的,有人殺了一家四口呢!」
中年夫婦趕快走進車廂去,上了鎖,匆匆把汽車駛走。
那一處都是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揚,任何慘劇都不會趕到阻嚇作用。仍有大量的海外移民每天著陸在溫哥華的機場。
當然,也有人離去。
宋惜梅與連俊美一家乘同一班機回港去。
快要上機時,心心與義義嚷看要吃雪糕。
「都快人間了,不要再諸多要求了。」連俊美說。
「不,不!」孩子還是嚷,拚命擺動連俊美的手。
「讓我帶他們去吧!你跟連伯伯、伯母先走。」宋惜梅這樣建議。
孩子們一聲歡呼,改挽了宋阿姨的手。
惜梅領看他們走進一間冰淇淋店,給他們挑了雪糕筒,正俯頭在衣袋內尋找碎銀時,有聲音跟她說:「我已付錢了!」
「啊!是你,翁濤!你來送機?」
「是的。」
他時下身去,拉起了方心與方義的手:「我知道。」
「你不跟她說再見?」
「不必了。」翁濤轟微垂著頭說,剛剛觸著小心心的眼神。
「肯不肯跟翁叔叔說再見。」
方義先吃一大口雪糕,然後爽快地答:「翁叔叔再見!」
方心一直拿眼看著翁濤。
宋惜梅在旁勘:「心心,雪糕是翁叔叔給你真的。」
方心昂起頭,非常老成的問:「你不會到香港去,是不是?」
翁濤一倍,很誠懇地說:「不,我不會去,一定不會。」
「我們也不會回加拿大來!翁叔叔,再見了!」
「再見!」翁濤把兩個孩子擁抱看,親了一下,才再站起來。問宋借梅:「你呢,你會回來嗎?」
「我?」惜梅想:「我會回來的,另一個紅葉滿山的日子,我會回來探你,也回來憑弔夢醒的惆悵。你知道,一回到香港,無人可以夠賓格享用這種奢侈的感情發洩,我們香港人不只是要生活、要工作,而是要拚命,要搏殺。」
「有充足心理準備的人,等於有好的開始,已是成功的一半,同你預祝!」
「多謝你的祝福。」
「有人會接你未機?」
「有。我的摯友,郭嘉怡。」
「真可惜,緣僅一面。」
「期待另一個紅葉紛飛的日子,再相見。」
「是的。」
「有需要我代你傳一個口訊嗎?」宋惜梅問,心真的難過比她預期的還要多、要重。
「請她保重。」
翁禱把一個小錦囊交給宋惜梅。
「請代轉交俊美!」
小錦囊放到連俊美的手上去時,航機已經啟程。
俊美打開來一看,是一條很幼細、很精緻的腳條。
那一夜,她為他開門時,絆倒了,他攙扶她,為她擦傷了皮的小腿療傷。
第一次的肌膚之親,是他輕輕的抱著她的小腿。
連俊美把小錦囊緊緊握在手上,輕聲地問宋惜梅:「是不是無須天長地久,但願會經擁有。」
宋惜梅只笑笑,沒有答。
她遙望窗外,白雲片片,仿似見紅葉飄送,在她眼前飛動。
怎麼答連俊美的問題呢?
真實的答案可能是苦澀的。
並非不須天長地久,而是,需要又如何?多是無能為力,事與願連,那就只好退而未次,會經擁有,確總比從未擁有過值得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