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異邦紅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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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低限度,現今的錢惠青更捨得花用沈沛昌的錢。在移民的這兩年,她懂得以沈沛昌的資產,而以自己的名義,投資在物業上。

  沈沛昌往往在無可無不可的情況下依從她,與此同時沈沛昌亦已非常警覺地將自己的資產,成立基金,以防不測。他把跟妻子的聯名戶口的存款數字控制到一個飽和層面,人壽保險的繼承人,亦悄悄改為一雙兒女。

  夫妻二人之間在身家處理上頭出現了這種各自為政,且單獨為自己進行安全措施之舉,已可見他們的感情變質到何種地步?

  無他,繼續生活在一起,只為彼此都覺得疲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灰意冷之餘,再不尋求突破。

  這種入世式的了此殘生的灰色心態,在婚姻巨劫之後,已無可避免地形成。

  萬一有一日,那一方忽然之間,在自暴自棄的感情狀態中復甦,再尋到值得他們衝出桎枯的對象時,被遺下的一方,最低限度能掌握多一點物質條件,以免再冒一敗塗地之險。

  所以說,要錢惠青為了照顧沈沛昌的個人安危與需要,而重返香江,是再沒有可能的事了。

  沈家夫婦在溫哥華早已過著各家自掃門前雪的生活,而不為外人知。

  才勉強睡了兩小時左右,沈沛昌就要起床了。

  通常,送孩子們上課是位的責任。

  錢惠青不一定能早起,她要是在晚上看那些錄映帶過於忘形而睡晚了,就連早餐都得由做父親的負責。

  已經有近六百個日子的訓練,沈沛昌的煎蛋技術已臻化境,只消把平底錢輕輕一拋,就能把只荷包蛋反過來,顏色嫩金的,無得恰到好處。

  看著一對小兒女,沈信雯與沈信基,沈沛昌突然的覺得,做一個好母親其實相當偉大。

  年年月月日日的做看這些跟碗盤、熨斗、洗衣機、乾衣機為伍的枯燥無味工作,對著吵鬧至蠻不講理的小孩,需要多少的愛心與能耐。

  沈沛昌當然是深深愛著女兒與兒子,為了要給他們一個完整的、有父有母的家庭,他甚至忍心拋棄摯愛,結束戀情,遠走他方。但,經過這一年多實際而直接照領孩子的工作,他也禁耐不住煩躁。

  這種無奈越來越生壓力,令他只肩沉重,與父愛是無關的。

  就像今早,十歲的女兒信雯一醒來就發脾氣。只為媽媽忘了自干衣店替她取回那件外婆寄給她的新大衣。

  上星期,美麗的艷紅大衣自香港寄來,尺寸大了一點點,於是錢惠青帶到干衣店去修改,昨天已夠期取回,偏就是跟一班女友茶敘晚了,又碰上天昏時有雨,車子一塞,趕不及在店舖關門前取回來,已使沈信雯生了一整晚的悶氣。

  是因為今天學校有個特備的實物會節目,信雯才這麼緊張要穿新衣。

  骨碌的跑下床,父親給她預備好的風褸,舊綿綿的,半點新鮮的喜色也沒有,小女孩的腮就直技到早餐桌上來。

  「雯雯,吃早餐嘛!」沈沛昌逗看女兒。

  「吃不下!」雯雯一手把面前的煎蛋火腿推開,那一臉的激氣與失望,像是失戀少女。

  沈沛昌!是啼笑皆非,只好不住哄她:「雯雯,別這讓,你若還不快快吃早餐,我們就要遲到了。」

  「遲到有甚麼要緊?這兒是加拿大,班上的孩子十個有八個天天遲到,要等前納後的由父母車上手,有那個是可以把時間控制得好的!」

  沈沛昌非常不滿意女兒的口氣,太不配她的年紀,更不配她的身份。一時間,他也略沉下臉,說:「你好好的給我吃掉早餐是正經!」

  「大人的移民苦惱,發洩到我們小孩子的頭上來。」

  「雯雯!」沈沛昌厲聲喝道:「你怎麼這櫃無上無下的亂講話?」

  「不是我亂講,是媽媽說的。」

  沈沛昌為之氣結。

  他只有由著女兒發她的脾氣,管自料理白白胖胖、純純品品的七成小兒子信基上學。

  「爸爸!」小信基側看頭問:「姐姐不吃的早餐,我能不能都代她吃了!」

  「不成,基基,你吃得太多了,會壞腸胃。忘了上月我帶你去醫生處,醫生說,你正過重,要減肥!」

  「爸爸,我不是女孩子,不用減。」

  「男孩子跟女子一樣,都要注意健康。」

  「但,爸爸,我仍肚餓。」

  沈沛昌歎一口氣,覺得煩,很煩。

  第三章

  一早轉醒過來,才那半小時,面對的問題就是應該吃早餐的不肯吃,不應該多吃的著吃。擾攘一番,都只是孩子們芝麻綠豆的小事。

  從前在香港不是這個樣子的。

  孩子們都好像沒有甚麼問題似,天天讓女傭服侍妥當,由司機帶上學。

  自己幾會為這兩個黃毛小孩的生活煩惱過?

  令沈沛昌頭痛的事件是外匯價的飄浮不定,股海風浪不住,甚至是客戶頭寸不足,苦苦糾纏,推卻對方是尷尬,答應相高又是冒險!

  每天從早上八點開始的早餐聯席會議,商討的都是起碼以八位數字為單位的生意。

  一旦涉及幾百萬元,沈沛昌都一律接歸下層處理,不用親自勞心。

  他從未有過為幾歲大的人兒吃一頓早餐而生爭執的經驗。

  這種人生體會沒有位他覺著得益,沒有令他感到興誓,更沒有讓他認為難能可貴!

  他只是覺得麻煩、麻煩、麻煩,甚而討厭。

  回頭看睡房的門,仍然關閉著,錢惠青根本放棄早起。

  女人一旦認為她已安全,就不再關心丈夫死活。

  錢惠青在知道沈沛昌有婚外情的那段日子,每天早上都靜坐在早餐桌上,陪著他閱續早報,直至出門了,她才跑回床上去再睡。

  此情不再?

  人不一定會因為已有的教訓而有所改變,有一種反應是,既已會經干戈,傷亡慘重,就算再來一次災禍,也不過爾爾,何足大驚與小怪?

  何其不幸,錢惠青的表現,怕是後者。

  沈沛昌默默無言地把兩個小孩子趕上汽車,沿途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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