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惆悵還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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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當穆澄把煮好的送餚放到飯桌時,順眼往客廳望去,真是慘不忍睹。

  平日是窗明几淨,整齊乾淨,現今被祖德兩個男孩搗亂得天翻地覆。

  那兩隻小猴兒乾脆連鞋子也不脫,就在硫化上躍來跳去,玩他們那個叫「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遊戲。穆澄苦笑,也真是太名符其實了。

  「好啦,好啦,把鞋子脫了,免弄得地方太髒,等會兒你們伯娘要多一番功夫!」

  穆澄說這番話時,還是笑臉迎人的。可是,得回的反應就太令人失望了。

  穆澄的家翁放下了雜誌,抹下了臉,對媳婦說:

  「大嫂,難得小孩子活潑好動,為甚麼要阻止他們了?你未曾生養過,就不知道做父母的心情,我們恨不得孩子能一天玩足二十四小時,如果整天坐著不動,怕是患上痢呆症了!」

  穆澄整個的呆住。

  她有一種衝動,在下一分鐘,就要衝過去,拉起那兩個小頑童,扔出門外去。

  她家翁又再借題發揮,揭她的瘡疤、刺她的心。

  是的,老人家抱孫心切,這種情懷。不難理解。

  但,不能為了她穆澄嫁進陶家這些年,都沒有生養,就周時的備受責難,且用那尖酸刻薄的言語,戳得她一心是血。

  難道穆澄自己不著急,不難堪,不愧怯?

  連丈夫陶祖蔭,在這事上頭,直至目前為止,仍未給過自已甚麼壓力,倒經常由次一等的所謂親人來攻擊她,也真是太過份了。

  一念起那兩個頑童如今居有定所,也無非是她的功勞與犧牲,跑到自已的地盤來,還肆無忌憚的嚴重破壞,更氣!

  然,她還是極力的控制臉上的肌肉。把那口鳥氣硬生生吞下。

  小童無罪,更無辜。自己正不值別人拿他們的行動為借口來攻擊自己,又怎能不正己而正人?

  千錯萬錯,都是在孩子們身邊的成年人的錯。

  穆澄默然地掉轉頭去,收拾飯桌。

  突然的在背後有很巨大而清脆的霹啪之聲,回頭一看,孩子們打碎了一個讀者送給她的水晶煙灰盅。

  穆澄趕忙別過臉,快步走回廚房去,把弄好的送菜搬出來,完全當沒有事情發生過一樣。

  哀莫大於心死。

  此之謂也。

  飯桌上,穆澄默默的嚼著,牢記著久不久就要給家翁家姑小叔小姑,甚至那兩個頑童添菜。

  穆澄已習慣了事無大小,都克盡婦道。至於對方的反應如何,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小叔子的這對兒子其實是頂討厭的。

  那大的一個,少說也差不多有九歲了,拿一對筷子在手,盡往一碟碟菜上挑,把那雞塊翻來又覆去,最終還是沒有一件上意。歪一歪頭,一對筷子往咀裡塞兩秒鐘,再抽出來,朝另一碟菜進發。

  看得穆澄連胃口也掉盡!

  若是她的親生兒子,老早把他吊起來,打個屁股開花而後已。

  現在呢,連不滿都不敢寫在臉上。

  穆澄的翁姑把兩個孩子捧上天,不論這兩位齊天大聖如何的無法無天,凡人一律休得妄論。

  穆澄的小姑手陶祖玲說:

  「大嫂,你有把自己寫的書放在家裡嗎?」

  穆澄一聽,便知就裡。每次他們來。小姑子一定會拿她的一大堆書走,廣送她的豬朋狗友。

  穆澄最後把心一橫,這班親戚一上門來,她就把自己的書收到床底下去。

  並不是她寒酸,而是太激氣。

  本來有人欣賞自己的作品,雙手奉送,也是樂意的。但必須受饋贈的人明白,這是一件禮物,有它本身的價值。

  可是,很多人拿了穆澄的書,非但不感謝,還以為是給穆澄天大的面子。這小姑子就是一例。

  每次都有類同的一句尖酸刻薄的話,塞給穆澄:

  「大嫂,我拿幾本書去替你做做宣傳,若有沒有人喜歡看,這陣子電視台的節目十分老土。也許悶起來翻翻書也是好的。」

  穆澄差點兒想問:

  「要不要我向你三呼謝恩了?」

  時至今日,以穆澄的名氣也真不必如此低聲下氣的求人為她的書推介了吧?

  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些人明明佔了人家的便宜,還要講盡口響的說話,連一點最基本的尊重與回報都不肯支付。

  穆澄實在忍無可忍。

  這世界也真不只陶祖玲是這種人。那日一班舊同學敘舊,飲中國茶。

  其中一位女同學叫周麗姬的就說:

  「穆澄,我的同事不知多喜歡看你的小說,下次茶敘,你應該帶些書來送老同學才對。」

  穆澄啞然,一時間紅了臉,不曉如何作答。

  倒是方詩韻抿著嘴笑,說:

  「幸好穆澄不是開米鋪,否則也應該在下次敘面時提包米來分派老同學才對!」

  周麗姬知道自己被搶白,立即反攻:

  「這怎麼同呢?書是可有可無!」

  「當然相同,都是賴以維生之物,前者是身體口糧,後者是精神食糧。穆澄是靠寫書討生活的。你若跑上律師樓叫人家替你簽法律文件,舉手之勞而己,人家也不肯白白幫忙而不收費吧!燈油火蠟、伙記人工,還加十年寒窗苦讀的學費本錢,這條數怎麼計?」

  穆澄對方詩韻感激至極。

  太說到她心坎上去了。

  這種剝削了人家利益而仍大模斯樣、自以為是的人,真是太令人氣憤了。

  因而在陶祖玲出現之前,穆澄把她的書,尤其是新書都收得密密實實的。

  當然,表面上,穆澄還只好禮貌地回應她的小姑子,說:

  「謝謝,我這兒碰巧沒有書。」

  陶祖蔭白了穆澄一眼,他知道妻子在撒謊,一直以來,穆澄的小書房都有很多她的作品,是出版社送來的樣書,他心想,分明是妻子小家子氣,捨不得送人。

  一本書,才不過幾十塊,一杯大酒店餐廳內的咖啡價錢而已,緊張些什麼?

  陶祖蔭可沒有想到有些名貴餐館,一天到晚單靠賣很多杯很多杯咖啡,就已發了達!

  人們不明白的道理也真是太多了。

  陶家兄弟姊妹在這做人的涵養上,竟是如此的同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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