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看到報載,說有間傢俬廠在新界,舉行清貨大減價,我們明早準備去輪隊搶購。
「我看他們的廣告,有一套4人用的餐檯椅,頂便宜,減百分之七十,差不多半賣半送,我們總不成坐在地上吃飯吧!」樂秋心說:
「你有需要的話,可以請足一天假期。」
「不用了,一則耀華也趕著開工,並不能抽空陪我選購其他必需品,只我一個人去買,也沒多大意思。二則,我就快請大假結婚了,有很多文件積壓著,心裡不放心,怕連婚也結得不安不樂的,故此還是趕回來。況且,去搶購平價貨的人極多,我們天一亮,就得到達,待廠房一開門,就衝進去成交。回到中環來,怕還未到11點。」
樂秋心笑著點頭,示意允其所請。心裡卻又難免另有一番感慨。
中下階層的少男少女,要組織起小家庭來,原來也是這般吃力的。
比起自己,手上有一筆為數7位數字的積蓄,再加一份年薪不俗的工作,若還把未來夫婿的家當算在內,生活上是完全優哉悠哉的。
樂秋心當然高興英嘉成住進公寓來,但,過些時,也要另外物色一幢公寓搬進去才是。
說到底,自己嫁入英家,總應該住英嘉成的物業,這是一項榮耀與權益。
第四章
這一夜,樂秋心與馮逸紅兩個行將為人婦的姑娘,都睡得無比甜美,發者一個又一個美好、浪漫而幸福的美夢。直至天色漸明,鬧鐘一響,小紅才整個人跳起來。
跟小紅同住的家人不少,雖不至於一家8口一張床,但兄弟姊妹5人,只除了大哥睡在客廳外.全擠在一間房,小弟今年9歲,根本就跟小紅同一鋪床睡覺。
鬧鐘這麼一鬧,害得一家人都轉醒過來,怨聲載道。
小紅的大哥,據家中各人的傳說,這些天來跟走在一起的女友鬧翻了,心情尤其不好。每晚開張折床在小客廳內睡覺,實情是輾轉反側,到天要亮時,才剛睡去。今天被小紅的鬧鐘這麼一鬧,心火尤其旺盛,於是罵道:「你這是幹什麼的?還不過是5點半,就把全家吵醒了!」
連9歲的小弟都拿腳踢小紅的屁股兩下,以示抗議,才翻一個身,重新睡去。
小紅一疊連聲的說:
「對不起,大哥,我要早起去買傢俬。」「我管你早起幹甚麼,自己的事自己打理,你若然心上掛著有事辦,自然會得準時起床,用得著如此的把自己的方便建在家人的不便之上嗎?」小紅被兄長如此謾罵,心裡頭有氣,回敬一句:「沒有你說得嚴重吧?怪人需有理。」小紅的母親一向最偏愛長子,於是插了嘴:
「小紅,你別頂撞大哥好不好?要嫁要走,是早晚的事,但今日你還在家裡頭,就得體諒娘家的人。」
小紅被母親這樣一說,眼眶就濕潤起來,想跟她駁斥,幸好父親先開腔:
「好了,好了,越吵越不能睡好。小紅,你趕快出門吧!」
小紅跑到九龍塘火車站跟麥耀華會合時,眼睛很覺紅腫,是哭過了,也是睡眠不足之故。
耀華緊緊的拖著她的手,問:
「為甚麼會這麼愁眉苦臉?」
小紅嘴一抿,差點要在公眾地方哭起來大出洋相。
「小紅,別這樣,你有甚麼難過事?是我幹了甚麼令你不高興嗎?」小紅搖頭。
「我害你早起,是不是?我知道為了成全我的事業,要你多受了很多苦。」
只這幾句安慰的說話,就終於令小紅破涕為笑了。
再多受苦也是不要緊的,世界上只要有麥耀華一個人知道自己的苦衷,愛惜自己就已足夠補償所有了。
坐在火車上,小紅把今早跟家裡人嘔氣的事,複述了一遍。
耀華聽罷,緊緊的捉著小紅的手,放在胸前說:
「不要緊,我們快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再簡陋,也還是可愛的,是不是?」
小紅喜悅的拚命點頭。
找到了傢俬工廠時,有人比小紅他們還要早到,看樣子,他們是排隊中的第5對。前面4組人,肯定有3組是跟耀華及小紅一樣,是年青的愛侶或夫婦,另外一個年紀較大的,怕是打算買便宜貨的商人模樣。
小紅扯扯耀華的衣角,說:
「我有點擔心。」
「擔心甚麼?」
「擔心買不到那套餐桌,」
「為甚麼呢?他們不見得都打算買我們心目中的產品,工廠大減價的傢俬頂多。」
「萬一他們也看上了那套餐桌呢?」
「那就是天意了,我們已盡全力,是不是?」
耀華用手指擰一擰她的鼻尖,說:「大不了,我把媽媽的麻雀台扛到我們新居來作飯桌,用一個短時期,待我們買到之後才歸還。」耀華提起了母親,小紅的面色就略略一沉,忍不住說:「你別怪我小家子氣,你媽媽那天問我,買齊了傢俬用具沒有?我告訴她,不打算買甚麼了,積蓄都用去供首期,且你的公司又要開支。我以為她老人家會讚美鼓勵我們一兩句……」「她沒有嗎?」小紅嘟一嘟嘴:
「好說話非但沒講,還塞了我一句。」
「她說甚麼?」
「她說:『我一直給阿華說,沒有這麼大的頭,別戴這麼大的帽。現今男人30過外置家也不遲,急些甚麼呢?又不是一結了婚,就打算要孩子,這年頭,就算不結婚也屬等閒。』「華,你說,好笑不好笑?我從未想過做父母角色的人會說這麼令兒女氣餒的話。」
「別把她的說話放在心上,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我不同意吶,華,如果將來我嫁給你之後,跟你母親有甚麼衝突,你偏幫誰?」
「何必要胡亂假設?」
「才不是呢,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天下間有幾多互助互愛一如母女的婆媳?」
「小紅,若果你老早存了這個心,將來跟我母親相處就有了一個非常不健康的開端,對我們沒有好處,你必須謹記,我自小就沒有了父親,母親守了一世寡,把我和妹妹養大成人的,她不可能不愛我,我也不可能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