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元一英尺舊房子也真太貴了。」
「現今要買平貨,只有一途。」經紀以權威的口氣解釋:「就是購買巨屋,我們手上有好幾樁五千英尺以上的房子,平均每英尺不到一千六百元,仍然無人問津。」
小紅無奈地吐吐舌頭。一下子能挪動一千幾百萬在置業上頭的人家,在本城仍佔少數,他們也必有足夠能力移民海外。不同於他們這種只有能力撐得出一個小家庭來的普通人,沒有太多的選擇。
這份領悟為小紅與耀華帶來一陣子的迷惘,他們很快就抹煞心上的些微不安,重新投入自己的理想之內。
說到底,自己的幸福已在手裡,也就不必管別人更大的風光了。
他們是知足的。
故而又多一層的安樂。
辭別了經紀之後,耀華說:
「我們到哪兒去吃飯?」
「就在這區吃吧,也好熟習一下周圍環境。」
「那麼說,我們是決定買那個單位了?」
「你意下如何?」
「由你決定,你將是家庭主婦。」
「可是,你才是一家之王呢!」
說上了這幾句話,忽然間彼此都笑了起來,甚麼叫相敬如賓,此之謂也,實在令人甜上心頭。
他們走過一間餐館,正要走進去,小紅就拉住了耀華,說:
「不!還是去吃碗麵算了!」
「為甚麼?」
「兩個人吃兩個牛扒,飲一杯咖啡,少說也花掉百多二百元,反正飽肚,兩碗牛脯面,一碟油菜,再加兩杯清茶已很足夠。」小紅煞有介事地說。
麥耀華站住了,忽然間把雙腿一拍,向小紅致敬:
「遵命,你說省便省。我唯命是從。」
「當街當巷,你這樣子嚇死人。」小紅嬌嗔道,拉著耀華快走。
直走至一間粥麵店,正想走進去,耀華說:
「我倒有一個更省錢的主意。」
「甚麼?」小紅問。
「倒不如我們回家去,只喝一杯清水算了,有情飲水飽,省下了錢把你早日迎娶過來才是一勞永逸。」
兩小口子就是如此你調我笑、你拉我抱,歡天喜地的去吃他們的晚飯。
任何人的一口飯是否甘香,不在乎實質,而在乎心情。
好像這一晚,在一間頂高貴的會所餐廳,那鋪著一大片雲石的貴賓房內,也有另外一對人在吃晚飯,他們的氣氛就比較緊張了。
說到底,俗語所謂「醜婦終須要見家翁」是說得頂對的。
樂秋心雖一方面要英嘉成正正式式的讓她見英母。然,另一方面,她也憂心慼慼,怕自己未能表現良好,給對方一個壞印象。
實際上,在她與英嘉成的戀愛中,她需要英母的支持。
今日要徹頭徹尾地把英嘉成搶過來,最低限度需要令英母答應看管兩個孩兒,此其一。
他日新的一對婆媳相處,若不愉快,只會被舊人見笑,此其二。
至於其三是樂秋心認為她與英嘉成的相戀有如一塊完美的碧玉,她不欲這塊美玉有一丁點兒的瑕疵而破壞了氣氛。
如果英母不支持和贊同,縱使無傷大雅,也是一項無可否認的遺憾。
因此,樂秋心異常緊張。
英嘉成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這一點,從一開始相交,樂秋心就知道,且十分歡喜。
英父是英年早逝,而英嘉成由母親一手帶大。雖然,英父有相當豐厚的遺產留下來給孤兒寡婦,他們一家從不愁衣食。但,問題不是這樣子的。守寡的英母只是30剛出頭,年紀輕、樣貌美,加上身邊有個自由錢,這樣條件的女人如果肯再嫁,是不會沒有人要的。
說實在的一句話,只要有巨額家當去平衡孩子的數目,攜子再嫁的女人,一樣有本事馨香過黃花閨女。
英母可能也切實遇過好些追求者,然,據她說,為了兒子,她屢屢打消再嫁的念頭。
英母曾在英嘉成懂性之後,一直灌輸著一個概念與一套思想給他:
「我如果再嫁,那人也是我的至親,手上的一副身家,算他有份抑或無份呢、實在太難了。萬一:還有別的孩子,不也是我的親骨肉嗎?一分了我的心,嘉成就少了保障了!」
她的意思是英父的血汗錢干貼補不是姓英的人,她不情不願。
但如若以身相許,卻又分開楚河漢界,那又怎麼對得住陪伴她下半生的人?
既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必會左右為難,那麼,倒不如不要陷自己於如此苦惱地步算了。
英嘉成非常敬佩他母親的堅強意志與冷靜頭腦。他自認能夠安樂地過一個唯我獨尊的童年與私下擁有全部英家遺產作為事業的後盾,完全是因為英母的果敢決斷。
就為著這幾十個寒暑裡所作的犧牲,英嘉成認為他要對母親補償。
他不能不愛樂秋心、不能不愛母親、不能不愛孩子,於是英嘉成無可避免地受著這幾方面的壓力。
在他心目中,母親的這一關應該先闖。至於孩子,說到底還是小,尚在肉在砧板上的地位,無奈他何。
英母的輪廓仍然英挺,一副精明的氣派洋溢在眉梢眼角,很有點懾人的威力。
英嘉成長得不像母親,大概是遺傳父親的體型和面相多一點。尤其是骨格,英母比一般女性小,英嘉成則比普通中國男人要魁梧。
母子二人坐在一起時,英嘉成很自然地把雙手搭在英母的肩膊上,那種親切,不自覺地惹得樂秋心微微妒忌。
隨即,她板一板腰肢,坐直身子,將那個意念掃出腦海之外。
真危險,一見面就有心病的話,以後怎麼相處下去?
婆媳關係一下子弄糟了,不是容易拯救得來之事。
於是,席間的樂秋心一直堆滿笑容,完全一派和顏悅色的模樣。可以這麼說,她的態度比平日拘謹客氣得多。
為英母添菜的功夫,英嘉成與樂秋心輪流的做著,老人家只是一味低頭的吃,並沒有太多言語。直至英嘉成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的離了席,上洗手間或打電話去,只餘英母與樂秋心二人在座,雙方的話才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