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堯上身衣米色通花的菲律賓禮服,配黑色長褲子。跟我的裝扮,尤其登對。
他輕輕挽了我的手,走進場去。
惹來艷羨的目光,可真不少。
一堆人繼一層人的走上來跟我們打招呼,仿堯都—一為我介紹,當然也包括了交易所主席沛圖先生,以及財政部顯要。
沛圖跟仿堯相當熟諳,很自然地就在我面前取笑他:
「這一陣子找你真難,總是說你到了香港去,現今我認識了江小姐,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沛圖以欣悅輕快的眼神看我:
「仿堯,就算你如今宣佈要把邱氏家族公司遷冊到香港去,我都支持你!」
我微笑,沒說什麼話。
表現有一點不似財經巨臂,完完全全地只像邱仿堯的依人小鳥。事實上,我也有些情虛。
直覺地認為不適宜張牙舞爪,去表露身份意向。
靜靜地站在仿堯身邊,接受他的保護,是最能安定我自一進場來,就已卜卜亂跳的心。
戰雲醞釀,由來已久,偏就是臨到兩軍對峙,短兵相接的一刻,竟有點手足無措。我承認,我擔心、我戰慄。
且覺得委屈,只為欲罷不能。
仿堯與我緊握著手,並沒放鬆。他回轉頭來,看我。眼神溫柔真摯,深感我心。
忽然,仿堯笑了,那個笑,好看得教我呆了一呆。他說。
「自認識你以來,今晚你最美麗。」
「嗯!」我輕啐。
「是不是這兒的燈光,或甚而月色,有特別的後果!」仿堯開心地笑了起來,把我輕輕一拉,二人更親近地靠緊在一起。
這一個溫馨而親呢的動作,明顯地看到一對不滿而嚴峻的眼光裡。我們跟前站了個單逸桐。
仿堯並沒有因為一個不喜歡我而喜歡他的人出現了,就把我放棄,或甚至有絲毫不同於前的表現。
他仍從容大方地一邊拖緊我的手,一邊眼他的兄弟舉杯:
「逸桐,你跟福慧是認識的。來,我們乾一杯,好不好?為我,也為我們重新的相處!」
單逸桐望住我,表現稍微收斂,那對會說話似的眼睛,一時間表達了很多的訊息。其中一個,必定是提示我要遵守諾言。
不期然地,我垂下了眼皮,不敢直視對方。
心裡頭有句話,怕快要說出口來:
「單逸桐,且慢動手,讓我們再商量商量。」
然,話固然講不成,且,已經太遲。
再度抬眼,驚見沛圖領著一堆人正走到我們眼前來。
沒有暈眩,沒有驚呼,沒有錯愕,甚而連心都沒有稍稍牽動。
我跟杜青雲見面了。
奇怪,那只不過是場內的其中一張臉,普通的臉。
很多很多的意外發生,弄得當事人傷痕纍纍,血肉模糊,反而會在劇痛的一刻完全地麻木,對存在的痛楚不知不覺。一切都只是本能反應。隨著沛.圖先生的介紹,仿堯、逸桐和我逐一禮貌地跟杜青雲、陸湘靈、霍守謙、以及一位叫阿布爾嘉丹的人握手。
阿布爾嘉丹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手背,說:
「江小姐,非常榮幸認識你,就在剛才,沛圖說要給我介紹一個不像金融鉅子的鉅子,我以為老朋友又耍什麼花樣,開什麼玩笑。如今,發覺素來誇大的沛圖,形容美女的功力競原來是本夠火候!」
有些人,在一些場合,會未經安排,很自然地講一些最切題、最能輔助氣氛、最吻合計劃的說話。是真令別具用心的當事人感激的。
我由衷地對嘉丹報以一個溫柔的微笑,說:
「如果這不是你的讚賞,就一定是我的形象過於混淆,要自我檢討了。」
嘉丹笑得開朗:
「我跟令尊是曾見過幾面的朋友,江先生雄才大略,他的繼承人智美雙全是太順理成章的事了。有什麼嘉丹企業能效勞的地方,請多多給予我們機會。」
「這話應由我來說,嘉丹礦務上市,大展鴻圖,是你關照我們的時候呢。」
「好,好,霍先生的集團正好安排一切.我們是配股上市的。」嘉丹轉向霍守謙說:「你認識江小姐吧!請預留她要的股份。」
「當然!」霍守謙答得非常簡單而平和。好一個冷面的殺手。
「謝謝你,嘉丹先生,其實,邱氏集團認了股了。也就很感謝!」
說這話時,我連眼梢也不曾瞄過杜青雲與陸湘靈,我只默默地看牢了邱仿堯。不能有絲毫的漏洞,讓對方有跡可尋。
必須讓所有人都認定,如今的江福慧已完全地棄甲曳兵,非但不在備戰狀態,且以一個新的身份為傲。
如果杜青雲覺得,我的這個以邱仿堯為庇蔭的新身份,已是向他報復的最高招數,那就真是太好了。
嘉丹帶著笑聲跟仿堯說:
「好極了,仿堯的父親跟我是世交,我看到你們這一代如此美麗的聯盟,真是叫人高興。我們乾一杯!」
各人應邀舉了杯。我愉快地呷了一口。
沛圖猛拍單逸桐的肩膀說:
「小弟,你看到哥哥的成績,要急起直追,別讓他專美才好!不要回加拿大去了,就是一個菲島,再加一個香港,就夠你好好地挑!」
嘉丹連忙插口,說:
「逸桐的條件實在太足夠了。」
單逸桐答:「要找個可以勝過江小姐的人才,並不容易。
我沒有哥哥的幸運!」
原來單逸洞也是相當優秀的編演人才。
誰又不是呢?戲如人生。
有此需要之時,個個都七情上面,落力串演,務求得出個自己理想的大團圓才落幕去。
杜青雲一直沒有說話,他,只在一旁陪笑。
我心裡掠過一絲快意。社會地位與名望畢竟不是旦夕就可以唾手而得的。一定要講累積。邱家與江家,代表著菲港兩地的一股世家大族的力量,並不是任何暴發戶,可以於一朝一夕替代。
就在這種富紳雲集的場合,誰的斤兩輕重,一望而知。
七億身家算得了什麼?場面氣氛容不得姓杜的有插嘴發表言論以顯示身份與份量的機會,他能怪誰?在商業王國以致國際財經領土上,他完全不是我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