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樣,在整件事的發展上,穆亦藍是無辜的,他不應該受到如今的壓力。」
「你對他真的有感情?」
「是的,爸爸。」高掌西說,「這算件發生之後,我調查到了一些資料,知道可以幫忙穆亦藍的人是你。」
「我?」
「對,爸爸,幫忙穆亦藍度過這重難關,等於幫助我,也等於幫助定北、」
「定北也是夠魯莽的,如此巨額的包銷數字也有膽量攬上身,他的不成熟並不下於他的兩個哥哥。」然後高崇清轉臉向勞長興說,「你得好好教導你的這個寶貝兒子。」
勞長興沒有作出回應,甚至沒有特別的表情,她只是靜坐靜聽著。
「掌西,先不問我願不願幫忙,你告訴我,如何個幫法?」
「整件事無非是借助星星之火,企圖燎原。把一個製作上的人為錯誤配合到一個大驚小怪的用藥病者身上,以致成為攻擊穆亦藍的借口,越弄越大,這是英美人士最善利用傳媒去控制市場與輿論的把戲。故而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以英制美,從禍根上著手化解冤獄。」
「我有這個能力?」
「你有。因為據我調查所得國際醫學協會內存在有兩派勢力,一派握在若瑟嘉倫手上,就是現今對付我們的反對派。可是,爸爸,跟你有超過三十年交情的保羅威爾遜,他的兒子查理威爾遜就是協會內另一派勢力的頭頭,只要你肯跟保羅打一聲招呼,叫他囑咐兒子一聲,就有希望平衡到若瑟嘉倫的破壞力量,查理威爾遜很聽他父親的說話。你知道保羅威爾遜這些年來,在英國的政壇上很有機會賺到不少錢,兒子查理在醫學上的成就也不能蓋過他在商政界的威望。」
高崇清望著女兒說:
「告訴我,憑什麼我要開這個口,為了你的情人而討這個人情?」
「爸爸!」高掌西幾乎是哀號。
「況且,保羅威爾遜是英國人,在對付中國人的一些事情上,英美是慣於聯手的,要有把握分化他們,並不容易。」
「爸爸,跟隨查理威爾遜的那派人對中國的態度一向較溫和。」
「掌西,你別天真,再溫和的態度只可能代表不落井下石,不可能表示拔刀相助,除非你提出最優越的條件,我們並沒有這個條件。」高崇清梢歇,又道:「就算是我,一下子在英國人跟前過分明目張膽地站到維護中國人的一邊去,也不一定是好事。你知我知人人都知,我們還有三年的日子要過,只要在這一千個日子內任何一日,我們的商業王國得不到現政府的祝福與支持,我怕就要備受重創。對中方的籠絡是細水長流,不宜過急,獻慇勤的日子還長呢!」
「爸爸,我求你。」高掌西帶著哭音說話。
「掌西,兒女私情我管不了,要管怕也不是我的範圍,你母親大概跟你談得很清楚,如何決定,你自有分寸。我要重複提醒你的是,你嫁進莊家,依我的看法,也是細水長流,是與中國建立良好關係的一著棋。你要輕率地摧毀了,不是不可惜的。」
高掌西回應:
「爸爸,讓我先幫了穆亦藍,再論其他。如果你不為我去聯絡保羅威爾遜,我親自出馬。」
「祝你好運!」高崇清說,「你不單可以跳過我跟保羅威爾遜接洽,你甚至可以跳過保羅威爾遜,直接與查理威爾遜討價還價,但我提醒你,你手上的籌碼要多要重,否則免問。」
高崇清站起來,撇下勞長興與高掌西,打算走出書房。
在關上門之前,再回轉頭來對高掌西說:
「我對你的忠告是經驗之談,也是肺腑之言。窮幾十年在本城生活在英國人的身邊,我知道制服英國人的方法與制服中國人的方法不同,後者可以是誘之以利益,再而動之以情。但前者呢?是先誘之以利益、後動之也是利益,才會把你扶拔起來。外國人的脾氣是不講人情的。」
當高掌西目睹其父悄然隱沒於那兩扇柚木房門時,但見他那銀閃閃的一頭白髮在閃動,高掌西忽然生起了同情高崇清的念頭。
在九七將臨,主權回歸的當地,曾經在城內借助英國人勢力風生水起的一班所謂華裔世家大族,所面臨的雖不至於是危機,也肯定是很深很深的一番惆悵。
改朝換代,易主變志,對當事人來說是很難受的一回事。
連公司內轉換一個部門主管,那舊的人遠去,新的人到來,留任者的心都會忐忑不安。
何況是整個東方之珠的主權回歸,茲事體大,難怪高崇清一夜白頭。
「你父親這兩年蒼老得多了。」勞長興這樣對高掌西說。
「是的。他有他的憂慮和苦衷。」
「誰沒有了?」勞長興答,「所以,掌西,今時今日,各家自掃門前雪,是很合情合理的事,你別再多所顧忌。」
高掌西看著勞長興,一時間不能把握到她的意思。
勞長興於是捉住了高掌西的手,重新跟她坐下來,說:
「掌西,在這件事上,你母親怎樣勸你,或許有她個人的理由。在我,所謂『跨過床頭都算父母』,我也把我的意見說出來,好嗎?」
第二十章
勞長興的態度異常認真與誠懇,很有一點點感動高掌西的心,她於是說:
「大媽,你請直說。」
「掌西,我要說的話其實很簡單。作為一個女人,我當然知道丈夫有著三妻四妾的淒涼感受,莊鈺華怎樣對你,誰不清楚了。所以我想,拿自己和你來比較,你還是幸運的。你有緣遇上了一位肯救你重出生天的白馬王子,你應該趕快躍上他的馬背去,遠走高飛。你們年輕,那就是財富,物質與名望上的損失,他日可以尋回。但難能可貴的一段情緣,如果不抓緊,會一去不復返的。你自己想清楚。」
「大媽,感謝你的意見,這像給我打了一支強心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