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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人死了,不就什麼也解決了嗎?」小玉道。

  「可是他們仍然認為罪魁禍首逍遙法外呢!小玉,究竟是不是你給張建成的盤口,你總要有個交代,你究竟什麼葫蘆在賣什麼藥了?」

  「你別嚕囌好不好?」

  「小玉,我非管不可,張建成的慘劇現今是無頭公案,你是唯一的線索,說不定對方會尋到榮氏來找我,就要避也無從可避呀!」

  「好。」小玉點頭:「你放心,就明天,我好好的交代一切。」

  小玉再搖電話給榮宙,接電話的是秘書,完完全全的給他擋架。

  小玉乾脆以戚繼勳太太的身份跑上榮民企業去,連護衛員與秘書都只好讓她坐在主席與董事辦公室的一層會客室內等候。

  正好戚繼勳與榮宙都在外頭開會未返,小玉只能枯坐著等待。

  不論等多久,她總要見著榮宙,拿最後一個答案。

  直候至七時,秘書小姐前來給她說:

  「剛才榮宙先生搖電話回來,知道戚太太你到來,他要跟戚先生一起開會,說今晚與戚先生再不回辦公室來了,叫你別等。」

  「嗯!」是知道她鄒小玉來了,才又避而不見吧!

  「我還是多等一會,他們或許會改變主意回來一轉。」小玉忽然覺得不願意離開,離了此地,她就更不知何去何從了。

  可是秘書的臉色一沉道:

  「我們是要下班了,辦公室內只有主席仍在看文件。」

  小玉慌張了,急道:

  「我這就去見榮必聰先生,成嗎?」

  反正已是窮途末路,只好孤注一擲,小玉忽然懷了一線生機,去敲了榮必聰的門。

  在榮必聰的辦公室內,她只逗留了不足十分鐘,就垂頭喪氣地走出來了。

  腦際仍然是榮必聰那不怒而威的臉容,耳畔仍舊是他那番如暮鼓晨鐘似的說話,震撼著小玉的心。

  榮必聰剛才在知道了小玉跟榮宙的關係時,這樣說:

  「小玉,男人要變心正如天要下雨,是完全沒有法子可以阻止的事。你跟榮宙二一人的事,其實也只是你個人的事,你有本事管得著的只是自己。可惜的是,人只能當自己去接受別人,卻無法管自己去令人接受。如果你連這最基本的做人道理地想不通,我勸你別把一條生命帶到世界上來,因為你不會有能力把他提攜得好,教育得精,你根本是自顧不暇。」

  只榮必聰的這番話,就令小玉無法再把她的哀求伸張下去,也覺得再不必把協通的情況給榮必聰從頭說起了。

  當晚小玉踏在榮氏巨宅的天台上,攀上了欄杆,仰望天際的點點繁星時,她的心忽爾的豁然開朗。

  她想明白了,榮宙不會再需要自己回到他身邊去,因為她的利用價值已告一段落了。

  他與她之間的這場交易,小玉無疑是失敗者,因為她一開始就缺乏全盤計劃,沒有擬定方向,活脫脫是打開門口做一天生意是一天的樣子。她連自己究竟希冀些什麼都不大了了。

  一個管不好自己的人是斷沒有能力管好別人的。

  這點小玉受教了。

  小玉輕輕的撫掃著小腹,說:

  「孩子,別到世上來,媽媽沒有能力帶好你,但別怕,我會跟你在一起,飛到天上去摘星。這麼一抬頭,一伸手就可以把星星摘下來給你了,也只有如此,是我有能力作出的一切交代了。」

  說罷了,小玉縱身一跳,那身白衣就在黑夜中繁星閃耀下,如一片輕盈的羽毛般飄落到地上。

  抱月

  我凝望著母親。

  良久。

  心頭難免一陣哀痛。

  眼前的這個女人如果不是生我育我的話,怕就不會覺著她可憐,只會認為她可厭了。

  我曾不只一次的跟母親說:

  「這不是你哭哭鬧鬧就能解決的事。」

  我甚至苦口婆心地勸導她說:

  「你這副樣子,完全不具備把父親爭回你懷抱的條件。」

  我是衷心直說的,並非故意要傷母親的心,但,自從發現父親有外遇之後,母親就越來越似瘋婦。

  瘋在於她那經常發青光的眼神,瞪著人,尤其是瞪著父親時,就像政治部裡的審訊房內,那盞硬照著間諜頭臉的強光燈,有種事必要壓這對方、折騰對方、屈服對方的氣勢。

  瘋在於她已經開始語無倫次,說著些難聽至極、尖刻到絕的說話,例如,她可以在我跟前對父親說:

  「我要給你預備些什麼補品吃?上了五十歲的男人要應付狼虎之年的情婦很吃力的,是不是?這就是你現今不再打網球與羽毛球,改為打哥爾夫球的原因吧!你每早起床來是不是都覺得腳軟?」

  這樣的說話,出於一個名門望族、書香世代的貴夫人之口,是分外嚇人的。

  連我這已經是二十六歲的男人,聽進耳去都有點毛骨悚然的難堪感覺。

  母親的瘋也表現在她的裝扮之上。任何一個心智健全的人,一眼看到她身上那件本年度法國女服名家路易芳坦尼的精心傑作,都幾乎忍不住要驚呼起來。

  我真要為那位服裝大師叫屈。分明是為年華雙十,身段玲瓏的少女設計的服飾,改由母親那半老的徐娘來穿,是活脫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好例子。

  母親尤其瘦,夠不上資格暴露的胸脯被硬擠逼出來,在人前亮相,其實只在獻醜。

  從前的她,當然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膽敢說,在未出事之前,母親的服飾、言語與行動都矜貴含蓄,一派大家閨秀、玉葉金枝的氣勢。

  如今,不懂得她身份的人會誤以為她是個低三下四的貨腰娘。

  不是不令人慘不忍睹的。

  我沒有想過,從美國趕回來,會看到這樣的一個女人。

  如此恐怖的一個女人,竟是跟我血緣關係最親近的一個人。

  我是為了父母的婚姻關係產生嚴重危機,才決定回港,看看有什麼事我是可以做的,以固令幸福家庭恢復原狀。

  真的,我一直以來都覺得再沒有一家人會生活得像我們這一家般暢快與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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