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沒有想過二哥那種人,他比任何金家的人都早點成熟。」
「是的。」我點頭,「怎麼樣,畢業試快到了,你得加油。」
「我會。大嫂,」耀暉說,「我還未跟二哥提起畢業後的打算,先跟你請示了。我已經申請了到美國加州留學,考的是以前大哥就讀的一間。」
「那多好!」我情不自禁地說,「不過,總要跟你二哥商量吧!他是你正式的監護人。」
「他沒有不贊成的,看樣子,他恨不得我永遠不再回到香港來,能在外國落地生根就最好。」
「為什麼這麼想?」我即時作問。
耀暉沒有即時作答。
唯其如此,我立即心領神會了。
耀暉素來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很小就已開始瞭解人情,洞悉人心。他當然明白金旭暉把持他,只為要奪權。
如果我的生意不是營運妥善,很賺了點錢,老早把金家的股份贖回來,他可不用忌憚這三弟,如今仍是天下三分之勢,能掌握耀暉那一份產業代理權,於他是絕對有好處的。
如果耀暉在外國長居,把產業的管理權仍交在旭暉手上,他會很開心。
對於這重關係,耀暉雖沒有說出來,我可是領悟得到的。
他說:
「大嫂,我會記住,只要有能力,我會站回你的一邊去。」
我拍拍他的手:
「多謝你。今日我還算托賴,可以有很好的生活,餘下來要照顧的心願無非是孩子們的成長與你的成家立業而已。」
比起那段跟金旭暉爭奪耀暉監護權的日子,我現在是富裕舒泰得多了。
「人一旦自身有了安全感,心就放寬了,之所以會有爭鬥,很多時是因為走投無路。」
我才這麼說,耀暉就問我:
「大嫂,當年要爭奪我的監護權,是單純為了你山窮水盡之故?」
我看到耀暉那副怪怪的、近乎欲哭無淚的表情,有點駭異,急忙答:
「別傻,當然也為我不放心就這樣子把你交到旭暉手上去,他這麼有機心的一個人,怕他會不全心全意照顧你。」
耀暉吁一口氣,恢復了輕鬆的表情。
我本來想再加一句,問耀暉怎麼忘了當年的情景了?
我就曾抱擁著他,說過捨不得他的話。
但,才瞟他一眼,我就立即把己到唇邊的話硬生生地吞回肚子去。
耀暉已經成長為一個年輕的男人了,我如果說話稍為草率,就有輕薄浪蕩的嫌疑,要不得呢。
這麼一想,我的臉竟滾燙起來。
耀暉仍然定睛看著我,令我忽爾有了要逃避的衝動,慌忙垂下頭去。
他果然是已成長了,有能力令一個成熟的女人尷尬,同時令我興起了一點點的胡思亂想。
我趕忙抓住另外一個活題,把氣氛調校到正軌上去。
當前的急務於我是應該如何盡心盡力把金氏企業發揚光大,其他的都不必細想。
事業的成績與工作的勞累幫助我在精神上以及肉體上都得到絕好的寄托。
我認為我已不再需要愛情,更可以有能力抵拒午夜夢迴時覺著的空虛。
或者,直接一點承認,名利權欲開始霸佔了我整個人與整個心,再加上那一段金家的仇怨,已經全然將我全副精力吸引著,牽制著,再沒有別的嚴肅大事會亂我的神智了。
我已安心做一個有事業、有仇恨的人。
大概不會比一些有愛情、有友誼的人幸福。
然而,最低限度我毫不孤寂,更非無事可為。
眼前上市的大計,就令我忙個不亦樂乎。且從形形式式的新鮮的事物中學習到各種新知識。
我們獲得了傅品強的支持,他答應為金氏企業的上市盡力。
傅菁說:
「父親要跟你見面。」
第一次去拜會這位證券鉅子,不免有點戰兢。
唐襄年鼓勵我說:
「傅品強是個相當有性格的人物,值得你去認識。」
「絕頂成功人物當然易見性情。」我說。
「你的這句話似乎有點不服氣。」
「可以這麼說,因為有條件,自然容易堅持自己的原則與成見,這已經是性格的表現。」
「由此可以推論,在窮途末路之中仍見性情的話,就額外地可珍可貴與可愛了。」
「唐襄年,你別老是言之有物,拿我來開玩笑。」我不知是嗔是怨。
「別生氣,預祝你跟傅品強會談順利。」
唐襄年形容得並不誇大,傅品強面圓眼大,表情不怒而威,莊嚴之中又見祥和,很有大戶人家的氣派,這一點,金家的人因為出身富戶,閱歷深之故,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如果要說句良心話,傅品強比唐襄年更像個財閥,更覺得他架勢。
看到他的動靜,不難想像當年上海的顯赫,曾活在其中的人都別有一番風采似的。
傅品強的語調祥和,踏實而不客套,他沒有給我說什麼應酬話,差不多一開腔就說:
「傅菁對你很有信心,她詳細地把你的創業過程以及現今金氏企業的狀況給我報告了,尤其是你最近拿到了偉特藥廠一張長期而優異至極的獨家總代理會約,業務前景可觀,集資的可信可靠程度提高了,上市成功的機會就大。」
「傅先生,金氏還未足五年的歷史,我們是否要買一間空殼公司以新股集資了?」
「不一定,公司歷史不是個阻礙上市的大問題,金氏企業的另一個大股東不是唐裹年嗎,他的公司年資已經足夠,有他來壓陣,再加上你這三年多的輝煌業績以及未來新業務計劃的吸引,應該有足夠理由向交易所及證監處申請括免丑年歷史的規定了,這個我們證券公司以總包銷商的身份會替你爭取。」
「多謝。」
我心裡想,要致謝的人還有一個,唐襄年又無形中幫了我一個大忙。世界真是勢力援引與錢找錢的世界,「問題是時勢並不特別看好,要上市的話,得從速辦理。」
傅品強這麼一提,我就明白他之所指。
中國大陸的政局往往牽制著香港的命運。大陸有什麼風吹草動,香港的反應極力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