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的衝動令我不時地愧悔,痛責自己意志的軟弱,憎恨自己對不起你們倆,我開始竭盡我的力量去遠離健如,這是我覺得唯一能補救的方法,錯誤必須停止下來。
尤其是那天,我帶了你到愛群飯店去喫茶,整個下午靜坐你的對面,使我的心不住地牽動,我深深體會到我真心愛戀的是誰。
父母遽然逝世,你對我的委婉無怨,對金家的忠貞無變,更教我感動至深。
我經常對自己說:
「金信暉,有了心如,今生何憾?」
母親死前的話也給我很大的警惕與啟發,我不要你和健如一輩子有一段有遺憾的愛情,對不起健如的地方,只好來生再報。
我在料理完父母喪事之後,回港處理業務之前,上了一次父母的新墳,祈求他們庇佑我有勇氣面對已造成的過錯,不要再錯下去。
我深信愛你的力量會令我接受重大的考驗和挑戰。
故而,我回到香港夫後,向健如提出了要分手,結束我們不正常的關係,那是非常可悲可怖的場面,健如瘋了似的哭得死去活來。
那段日子,曾試過幾次,我的心腸又軟下來,可是,一把健如抱住,我就渾身發抖,思念的仍然是你,始終是你。
一個男人的心原來有那麼恐怖,一變了就不回頭。我對健如已無法再接受。只是沒有想像到她的反應會有那麼強烈,她由哀怨哭訴懇求我收回成命,到一反常態,做出了威脅,她對我說:
「金信暉,你令大姐再度懷孕,如果你不對我也做出同樣公平的對待,我會跑出去,懷了別人的孩子,再把責任帶回來,加在你的身上,你有本事就回家去向方心如解釋,我肚裡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敢否認在我懷孕之前沒有跟我走在一起。」
心如,有一些錯是畢生不能犯的。
可是,我犯了。
我悔恨得太遲。
我的確不願意再跟健如在一起,因為我不愛她。
健如終於言出必行,懷了一個男人的血脈,那個男人不是我。
對她,我沒有譴責,不能譴責,因為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每一想到健如愛我之瘋狂與深刻,我甚而不忍心戳破她的陰謀,立即向你交代此事。說到頭來,我對此有不能抹煞的責任。的確,錯的是我。
我只有惶恐不安至極,神經被拉扯到一個不能再不舒緩挽救的地步,否則我一定會崩潰。
最低限度,在健如堅持要回廣州去待產,以金信暉的「親生骨肉」為威脅之際,我與下這封信,算是透了一口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的污氣。
我如果認為我的確在健如跟前應該辭窮羞愧的話,其實,我更沒有資格乞求你的原諒。
然而.心如.請相信我,為了重新表示對你的堅貞與忠心耿耿,我付出過,我痛苦過。
只為我發現我只能愛你一人。
我沒有這份膽識跑到你跟前去述說我這番心底話,只祈望有一日我需要你明白真相時,有人會為我傳遞訊息。
夜深了,這個週末就要送健如的車,她要回廣州去。房內竟無信紙,隨手拿了這疊灑金紙作箋。快過新年了,所以家裡很多處都要重新糊上灑金紙,但望過年時,我可以回廣州的家來,擁著你。
原諒我,深愛著你的信暉
我不能置信地把這疊酒金箋重讀了三遍。
然後用顫巍巍的手,翻動著滿是丈夫筆跡的日記。
其中一段,描述了他和方健如的對話:
健如像瘋子似的,完全失去理智地衝上前,揪著我的衣襟說:
「金信暉,你答我,你答我,為什麼始亂終棄,你並不愛方心如,否則你不會要我。」
叫我怎麼回答?心絞痛得寧願在下一分鐘就速死。
健如還是不放過我,一直搖撼我,道:
「你答我,你給我說方心如不值得你愛。她平凡庸愚俗套,你不會愛她,你不會。」
我忍不住健如這般侮辱心如,我咆哮道:
「不,不管怎麼樣,我愛心如,我愛她,你聽見了嗎?我己答覆了你,我愛她。」
健如連連後退,她雙眼發出一片血紅的色彩,嘴唇顫抖,然後,她重新衝上來,身子軟弱地蹲下來,抱住了我的大腿,哭泣,不能遏止地哭泣:
「信暉,好,好,你愛心如,這我知道,可是你也愛我,是不是?
信暉,原本就是這樣的,我答應,讓我跟心如一輩子愛著你,請不要只愛心如一個。」
我氣憤得掙脫開健如的糾纏,由著她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我選擇遠離……
我沒有把日記再看下去。
沒有這個必要了。
那是一頁又一頁交織著赤裸戀情的血淚史,不用閱畢,早已淚流滿臉,肝腸寸斷。
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解釋了方健如恨我入骨的原因。
這麼些年,只有她守著這個秘密,那種只有自己知道徹底失敗,沒有被愛的痛苦,把她折磨得再不如常人。
我在感動感激於金信暉的真情摯愛之餘,全心全意地,毫無保留地原諒我的妹子。
我以手背拭淚,忽爾想起了要念金耀暉給我的信,慌忙打開來,信是這樣寫的:
心如:
我終於能理直氣壯地叫喊你的名字,於心底,一遍又一遍。
請原諒我老早禁耐不住好奇,讀了大哥寫給你的信及他的日記。
秘密我早已知曉。
大哥其實寫下字條,他請我在他有什麼不測時,保存書記到我二十八歲,再憑我的智慧去為他做個明智的決定,是否應該把秘密告訴你。
心如,在過去這些年,我不知多少次打算把這些遺書遺物燒燬。我自私地想,如果你恨大哥的話,或者你就不會為他堅守忠貞下去,而總有一天選擇我去代替。
這個奢望一直令我慚愧,也令我興奮。
年前,我跟你道別到美國來,沒想到那種分離的感覺難受得教我控制不了自己而流露心意。過後,我後悔了,不敢再執起筆來跟你通信,因為我害怕失敗,害怕由你宣佈我的期望與理想是幻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