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灑金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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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我到二馬路的大觀金鋪去跟陳掌櫃商量那對龍鳳鏈時,已經叫他門別在份量上省,就是頸鏈套到脖子上去,有沒有重量質感,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來的。」

  三婆一味安慰她:

  「你別緊張了,單是心如祖母留下來的那對翡翠玉鐲,不就已經很醒目、很能壓陣了?」

  以當時的眼光而論,是毫無異議的。

  三婆又說:

  「我擔心的倒是心如嫁過去,身邊沒有個近身的親人照顧,再多的嫁妝都未必對她起到保護作用。」

  這番話,連一直站在一旁,不敢參加什麼意見的我都注意了,很自然地擔心著。

  「三婆,你跟我到金家去。」我乘機撒嬌,她到底是帶大我的人,除了母親,我跟她最是親近。

  「快是人家的老婆了,還說這稚氣話呢,三婆這麼老,不堪重任了,哪像當年之勇。我隨你娘進方家時,誰膽敢欺到我們姑娘頭上去,光要問准我,過我這一關。」

  說這活時,三婆的興奮竟是溢於言表,人人想當年都有點凜凜威風可見。

  「三婆,你看真要找個人陪陪心如是不是?」

  「現在才去物色,也未必有理想的。不相不熟,只不過雇回來盡責,那又跟他們金家府上的婢僕何異?我看,」三婆沉思一會,「倒有一人可能比較適合。」

  「誰?」母親問。

  我也關切地瞪著眼等三婆講答案。

  真是急驚風遇著慢郎中,我越急,三婆越慢。

  她還拿手攏一攏腦後的髮髻,把那條銀簪兒拔出來,再重新別在髻上,重複做了兩次這個動作,再清一清喉嚨,才說:

  「我看,健如頂適合。」

  「健如?」我情不自禁地怪叫起來,真是難以認同,那小鬼頭專做些只有破壞,沒有建設的事,把她帶到夫家去,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我的語氣顯然有如一窩冰水,直往三婆頭上澆去,淋得她木無表情,一時間自覺沒趣而又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母親挺身而出,打了圓場。

  她按住了我的手,輕拍兩下,表示要我少安無躁,然後就說:

  「你先不要叫嚷,三婆或有她的道理。」

  母親這麼一說,就是為三婆開了路,她立即點頭,拚命地點頭,說:

  「對呀,我當然有我的看法。」

  「你且說來聽聽,大家好商量。」

  於是三婆捶一捶腰骨,就說:

  「我看呀,健如的年紀雖小,她可是個懂事的姑娘,別看輕她啊,她知道的人情世故還真不少。而且,她有個心如沒有的好處。」

  「什麼」我立即問,心裡頭難免有點不忿。

  「健如膽子大,勇敢,且肯把心裡話說出口來、這個品性呀,頂有用,尤其是在大家庭當中,有這種近身,在人家欺侮到頭上來時,挺身而出,出口甚而出手相助,非常有用。大姑娘,」這是三婆一向對母親的稱呼,「你也是知道大家族內人多嘴雜,姨媽姑爹、翁姑嬸母一大堆,是是非非必然不可勝數,初歸新抱是無論如何要吃一些啞巴虧的,若有個像健如的人在身邊,一則可以視她年幼無知,直言不諱也叫做情有可原,那就好幫忙辦事了。二則既是親骨肉、自己人,就是言行直率一點,婆家總要讓三分薄面,處置方面自不同於一般傭僕丫環。老實講,健如代為投訴或埋怨一句,要是跑回娘家來訴苦,他們金家的面子往哪兒放?三則……」

  三婆又賣關子了,拿起了她的水煙斗,咕嚕咕嚕地吸著,然後才抬起那雙半瞇著的眼說:

  「健如這孩子的腦筋靈活,有一點點敢作敢為的男孩子氣概,這就補了心如柔弱的不足了。我告訴你,她很多時輕描淡寫的,或言出無心,就收了一言驚醒夢中人之效。」

  母親聽罷了三婆的意見,沉思一會,抬起眼來說:

  「那怎麼跟金家奶奶說呢?」

  「還不容易麼?」三婆答,「就說健如跟心如的感情極好,姊妹倆一時間分開是很捨不得,就當妹子送嫁,在姐夫家陪姐姐住一個小時期,也是說得通嘛!」

  母親既有此一問,自然就等於對這個建議已經動心。

  跟著她又說:

  「不知心如的意見怎麼樣?」

  「對她有百利而無一害,幹什麼反對?健如最差的也不過是有一點點調皮,反而住到姐夫家去了,跟陌生人相處,人就自然要禮貌客氣檢點小心起來。是既給心如做伴,也迅速自行成長,你說,有什麼不好?」

  經三婆這麼一說,似乎真的沒有什麼不好。

  然,心上總覺得不可以一下子軟比而答應下來。

  忽爾人急智生,我竟曉得施緩兵之計,對母親說:

  「娘,讓我認真地想清楚才決定好不好?」

  母親想了想答:

  「當然,要是你嫌健如礙著你的話,也不能勉強,你就好好地想一想吧!這個時代已非從前,不再流行有陪嫁侍婢了。不然,也不需要妹子充撐這個場面。」

  母親才說完了,又多加一句:

  「你考慮清楚,時間實在無多。到你肯了的時候,可能又要花唇舌去給健如講道理,以便遊說她。你說,我這做娘的可也真勞累。但望早點的把你們姊妹三人嫁掉了,我好安樂。」

  母親的埋怨,使我頂難受,有一點覺得自己難纏和不孝。

  對健如,我或許只是在近日才有些少誤會,引致不高興,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並不是故意排斥她呢。

  事情就這樣擱著兩天。

  就在兩天後的一個下午,我剛從睡房走出後花園,在迴廊上,看到了健如拖著惜如,兩人手裡抱滿了在園子內種的各式花朵,興高采烈地朝我的方向走過來,並且口中叫嚷:

  「快,快,把花朵擺到大姐的妝台去,她會歡喜到了不得。」

  我有一點點奇怪,於是叫住了她們:

  「健如、惜如,你們要到哪兒去」兩個小妹妹止住了腳步,回頭看我,健如先堆了一臉笑容,趨前說:

  「惜如和我想,不知送大姐什麼作結婚禮物好,你知道我們沒有錢,不能跑到街上去買點什麼實用的東西。想著想著,發覺大姐人比花嬌,給大姐送一大束新鮮的花,豈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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