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希望她能看得開。」
「我們都在習慣看得開,這生活學習。」
我無言。
或都,我在這方面學習還不太有成績吧!
無可否認,我嘗試努力,但仍耿耿於懷。
我並沒有原諒過金信暉。
努力不再愛他,就是一個最看不開的表現。
對自己緊張的人與事,是沒有理由看得開的。
三姨奶奶忽爾又歎一口氣,道:
「有什麼關係呢,我們都已一把年紀了,兒子都能娶親了,還有什麼牽掛,老實說,給他準備的.為他爭取,都已經及時做足了,自己是什麼也無所謂了,人生轉瞬就過、好像姨奶奶,吃了半輩子的齋,拜了這麼多的佛,還不是蕭蕭條條就去世了!」
我吃了一驚,問:
「信暉的姨母?」
三姨奶奶點點頭,道:
「說出來就可憐。死了還擺在那兒好幾天沒有人知道,到發臭了,才驚動鄰里,找到我們門上,九老爺就去了一趟,好歹為她奔走,最終不至於死無葬身之地。」
我嚇一大跳。
眼前人,誰會相信她曾有過張牙舞爪的日子呢?
磨難時人的衝擊至大,反應可不一樣。
三姨奶奶像是被繳械了似的。
我呢?
絕對不能像她,否則局面就撐不下去了。
最低限度,她提醒了我一個責任問題。
三姨奶奶盡了力去爭寵爭財爭權,無非為金旭暉做好一個創家立業的基礎。
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的三個小孩仍小呀!
如果把詠詩也算在裡頭,那就要照顧四個孩子了。
我忽然想為什麼每一次都不期然地要把詠詩想起來。
她並不是我親生的。
非但如此,她身上流著背叛我的人的血。
我的矛盾心理,正是人性善與惡的不住衝擊,擺脫不了。
就為我自己的三個孩子鋪排未來,我也要奮鬥下去。
三姨奶奶在位一方面也是上了岸的人。
如此一逢巨禍,她就放棄掙扎,人就頹下來了。
我可不能。
我要把應走的路走完。
這樣想著聊著,忽然有人叩門,一大班準備跟我敵對的人就回來了。
金旭暉是神采飛揚的。
不見面的這一段日子,他完全變了個樣子。
我的意思是,一眼看上去,是個令人毫無懷疑的成年人了。
這跟他去美國時還帶一點兒稚氣並不相同。
我提醒自己,我的對手不再是個小孩。
當然,我不會不知道他身邊還有兩個小女人。
只是,我還想差了一步。
實情是,站在金旭暉身邊的是三個女人。
連他母親在內。
因為,金旭暉一坐下來,跟他母親沒有擁抱,沒有暢敘,沒有感慨,只是直筆筆地說:
「媽,你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嗎?」
三姨奶奶跟兒子重逢,人突然顯得迷迷糊糊的,眼都剎那紅起來,拉著旭暉的手,說:
「我以為一輩子見不著你了!」
「別說這些廢話,你好好地聽我說,要你出來,是要主持金家。」
金旭暉的這幾句話,差不多嚇我一跳。
三姨奶奶說:
「今時不同往日,我是什麼事也不想管了,由你們後生一代去作業,我在家幫著照料小孩就好。」
誰知金旭暉咆哮:
「叫你別婆婆媽媽地囉囌,這一屋子裡的人,只你一個是長輩,什麼人都歸你管,你就是家長族長。」
對家長族長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與指使的態度,令人震驚和震怒。
可是,三姨奶奶卻應道:
「好,好,都聽你的,旭暉。」
「你累不累?不累的話,我帶你到律師樓走一趟。」
三姨奶奶駭異地望著兒子說:
「為什麼?有什麼事?」
「你要向律師解釋,金耀暉也是你的兒子,你從小看著他長大,現今你來香港了,正好做他的監護人。」
天!
我在心上狂呼一聲。
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這房子內鬧鬼!
都是厲鬼,青面獠牙的要吸食活人的血。
這金旭暉回來之前,已部署好一切。
為著奪取金家的控制權。
連辛辛苦苦沒法尋求母子團聚,原來目的也不過如此。
我一回頭,還看見方健如在鄙夷地對著我笑。
她是只差沒有說上一句:
「怎麼樣,我和你的鬥爭現在才開始吧!」
好,鬥就鬥吧!
世界永遠是強權勇奪公理的世界。
我不怕輸,也不能輸。
——完——
(請看續篇《裸情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