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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別說這話!回來了,就是一家人。喬暉愛你,我們都愛你。」

  我伏在家姑身上哭。

  為什麼都愛我了?

  能夠恨我的話,我還好過。

  「喬暉或已恨我了?」

  「怎會如此想呢?長基,他如果把對你的心思與緊張放在事業上頭,也斷不會有今天了。對喬暉而言,喬園興衰,還不及長基幸福更重要!」

  「那是以前的情懷,今非昔比了。」我慚愧。

  決心回來,只為盡喬園媳婦的責任,並無奢求再作喬暉之妻,回頭已是百年身,我哪來這番資格?

  「長基,你知道喬楓並非我所出?」

  我睜著淚眼,不明所以。

  「沒有人問過我,為什麼會嫁給喬正天?都以為是珠聯璧合父母之命而結的婚。其實,我有充分的自由選擇。很多年前的一個夏天,雙方父母安排我們在一個舞會上相見。正天穿一套奶自麻紗的西裝,系棗紅領帶,走到我跟前來,微微地一鞠躬,再抬眼望著我,就那一刻,於我,竟是生生世世。我是為愛他而嫁他的。這句話,三十五年以來,從不出我之口,只為無人相問。正天跟喬楓的母親轟轟烈烈地相戀了,我只默默傷心,靜靜期盼。終於為了正天父親那年代所堅持的家風,被逼離棄了喬楓母女。是我把小女兒抱回來的,因為正天想念骨肉。他思念骨肉,也正正為他深愛喬楓的母親。」

  殷以寧倚在欄杆上,放眼前望:

  「每當看到正天扭著喬楓疼惜,眼內的那份恆久常新的柔情蜜意,我就痛心!然而,仍不會比離開正天更使我痛苦,這是肯定的。」

  盛夏竟如深秋,一園的蕭索。

  「喬暉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好孩子,他當如我!」

  心如刀割,我無辭以對。

  備受深深愛寵,是幸還是不幸?我心早如淚眼,迷糊不清。

  「喬暉在園子裡,你去見見他吧!」

  喬園仍然壯麗。一大片的青青綠草,展視眼前,香江之內,不可多得。

  喬暉不在園子裡。

  我信步走至園子另一頭那幢宴客用的平房,推開了落地玻璃窗,腳旁有一二隻小麻雀,輕輕地躍進大客廳去,屋頂垂下來的古羅馬式水晶吊燈,依然無恙,孤寂地守望著,盼那原本一年起碼一次的華筵盛宴,好使出渾身解數,熠熠生輝。這一回,它肯定要盼望好一大段日子了。

  喬暉獨個兒坐在雕樑旁邊,默然垂首。看著活潑潑的麻雀,在他身邊跳躍。

  我走上前去,蹲下,看他。

  「暉!」

  喬暉抬眼看我,神情的呆滯,教我驚痛莫名。

  「暉。」

  我們相視良久。

  「原諒我!」

  眼淚奪眶而出。

  喬暉把我擁在懷中。

  我不住地抽咽。喬暉輕輕拍著我的背,像哄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孩:

  「別哭,長基,快快別哭!」

  我慚愧至死。

  我在喬暉跟前,好比小小麻雀之於這座樓房,微不足道。

  過往,太多太多的自以為是。

  人面臨抉擇,可以把別人的幸福放在自己的幸福之前者,喬園之內,唯喬暉母子而已。

  喬暉沒有問我為什麼回來。

  我們互相扶持著走出宴客的堂屋,在園子內漫步,直至黃昏日落。

  除了沒有提起喬夕之外,我們談了很多。

  例如喬氏如今經濟與信貸狀況,香港在黑色星期日的全球股災之後的前景展望等,也談了湯浚生。

  「他仍在喬氏嗎?」

  「搖曳蟬聲過別枝,他是個有辦法之人,上周已被衛利遜英資集團委為亞太區投資副總裁。當然,也搬出喬園了。」

  「喬楓呢?」

  「她曾有過很傷心的時刻,此時也許在自療創傷之中。妹妹當然有惜,然,我想她是愛浚生的。」我沒有問湯浚生與董礎礎的關係有否披露,偌大的喬園難道不應有一份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的故事其實並不比他們的更見光彩。

  杜芳華說得對:

  「精神與肉體,孰輕孰重?緣何人總會輕重倒置!」

  「浚生正式提出分居了?」我問。

  喬暉點頭:

  「我原以為喬楓會大吵大嚷,然,她沒有。她接受了,昨天簽妥分居紙,自喬園巨變之後,每個人都在變。」

  喬暉又告訴我,搬離喬園的還有董礎礎。她和喬夕的女兒,現今由祖母殷以寧負起照顧責任,實際帶這小女孩的是三嬸。

  這個當然了!誰還會指望她在喬園為喬夕守一生一世。

  喬暉不說,我不敢提起喬雪。

  她當然不是真愛若儒。若儒說過的,喬雪愛天外來客。可是,人只會為爭奪失敗而益發自覺失掉心頭所愛。

  喬雪對我,只會有恨。像她心醉於玩具店櫥窗內之洋囡囡,一天到晚哭嚷要弄到手,終而發覺隔壁女孩老早抱住個一式一樣的,就老羞成怒,成了世仇。

  黃昏日落,喬園景致,尤其雅麗。

  記得喬雪攜了若儒要來看喬園的黃昏,那天,一園的淡金……喬雪手上摘了花,在她老父面前搗晃……

  不可再回顧了,前面要走的路還長。

  喬暉和我坐在園子內,仍不願回屋裡去。

  我們似從未試過如此多話。喬氏與喬園之外,競還談了很多很多旁的事情。

  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們夫婦竟能閒話家常。

  「史青與許秀之還在喬氏嗎?」

  才那先後一個月,早已人面全非,差不多連喬園的看更都換了人似的。

  「許秀之跟郭滔訂婚了。史青有點意興闌珊,聽說她要辭職,打算遠走他方。」

  好事會不會一齊來,還未經歷過,我只知道兵敗如山倒,人總會禍不單行,誰個江湖上掙扎的人有過例外?

  「暉,明天我回喬氏去了,好不好?」

  喬氏再不堪,仍應有一定的尊嚴,無人應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如今喬暉是當家人了。

  喬暉沒有答我。

  良久。

  「爸爸未必會好過來,就算康復,也須一段非常長的時期。」

  喬暉用腳踢著草地,鞋頭沾了點泥上。

  「我的案件明年就會成定局。商業罪案調查科剛剛提出了正式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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