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兄弟呢?還未起床?」孫凝問。
香早儒笑著為她拉開椅子,回應;
「你的姊妹呢?想仍在尋夢吧!」
這麼一說,倒令孫凝紅了臉。
那一剎那的害羞為難,有如一朵玫瑰,被露水沾上了,
更見新鮮秀麗。香早儒決定不肯調開他凝望對方的眼神。
孫凝只好自行打圓場,說:
「我們別開自己人的玩笑。」
「對,自己人不應開玩笑。」
不期然地,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早業與佩瑜的關係,無端造就了早儒與孫凝的跡像是昭彰的、顯露的、無可否認的了。
有什麼相干呢?很多潛藏的感情都像是能發芽的小豆,老早在泥土內蠢蠢欲動,意欲出人頭地,表露身份,努力茁壯。
適逢春雷細雨抑或朗日和風其實都不打緊,只借一個借口、托一度力,就萌芽生長在大地上了。
誰在世界—亡不是每日四方張望,為自己的處境而尋覓一把梯子,好上台抑或下台。
顯然地,香氏兩兄弟各自把梯子扛到手上之後,都忙不迭地往上爬,盼能攀摘月中的丹桂。
香早儒心裡是這樣想,其實孫凝亦然。
只是,她忽然打冷戰,怕那種一入侯門深似海的孤冷感,等下真的來個碧海青天夜夜心,誰可憐了?職業女性一接觸到感情與歸宿問題,就一定心亂如麻。簡單一句話,既想歸宿,又怕歸宿。希望屬於人,又怕屬於人。女人要從獨立自主的王國跳出來作依附喬木的絲蘿,好像剎那自貶身價。但,一輩子在江湖浪跡,又不見矜貴。真難。
明顯地,通過了自北京以來這段日子的精神上的若即若離,似聚似散,把那種互相輕蔑而又其實帶點恐懼的心理克服過來後,孫凝與早儒的感情好像在障礙賽中,已然超越了障礙,到達最後一段平地競跑的階段,很快就有結果,論定輸贏了。
當然,自古以來,幾千年不變的定規是:男女相愛,彼此都是贏家,真是超級幸運。有大多數情況是男的未必贏,女的必然輸定了。
沒有言過其實,身旁每個故事的發展都差不多是實例。
就像孫凝,當她的感情發酵提煉之後,她已情不自禁地表達出來,對香早儒的關懷與遷就開始在言行、生活上絲絲入扣。
譬如這個晚上,電視台大氣報告,華盛頓的溫度忽然驟降,孫凝嚇一大跳,第一個念頭就想到搖電話給香早儒。
對方聽見她的聲音,問:
「還未睡?」
「快了。只為剛看到電視天氣報告,知道明天要轉涼,
故而通知各團友,明早多穿件衣服。」
「勞累你了!」早儒說:「一團這麼多人都要你關顧,怕是打電話都要打到手軟。」
「沒有,沒有。」孫凝慌忙否認,很有點難為情,才說:
「我們幾個女同事分開打電話或留口訊,一下子就辦完了。」
於是,在電話裡又聊了一些別的,終於在再不能不放下電話筒的情勢下放下了。
孫凝這才歎一口氣,開始逐間房作公事式的天氣報告。
她總不能讓成員不知道明早要添衣,否則,對證下來,她難為情死了。
什麼幾個同事一齊辦妥這件事?真見它的大頭鬼,各自回房間休息,還好騷擾人嗎?況且醉翁之意不在酒,怎好連累眾人了?
這天在華盛頓的美國國際貿易法庭內坐滿了人,都是為三O一法案爭辯而遠道前來的說客、新聞記者、對此法案有興趣的美國官員以及負責聽各界代表陳辭的審核委員一共十位、來自美國不同的政府部門主管及議員等。香早儒被列為第一位發言人,這對他是不是一種特殊安排的榮譽,不得而知。
就活像坐在孫凝身旁的一位女同事阮秀芳對她說:
「是不是香家在香港的面子大,企業版圖遼闊,故而以香早儒打頭陣?」
孫凝沒有說什麼,情況可能真是這樣,在政壇與商界,一涉重要場合,那種種的排位問題其實就是一種姿態,刻意地擺出來,別饒深意,寓意深長,好讓明眼人心中有數。
阮秀芳又多加一句:「我見齊香門四傑,以這一傑最突出,包括樣貌與才幹,只差一點。」
「什麼?」孫凝反應敏捷,急問。
「人品。」
「人品?你聽說香早儒的人品很壞嗎?」
「不能說壞,應該說很花。」
「什麼意思?」
「他身邊有很多女人,且從沒有專心在一個上頭。」阮秀芳擺擺手:「他這樣有條件的男人要看不起女人,把弄於股掌之上,是易如反掌,拿他什麼辦法?」
「怎麼沒有辦法?根本就不跟他走在—起,不就是了?」
孫凝說這兩句話時有點激憤,她其實把話講出來之後就已有點懊悔,誰知阮秀芳翹起大拇指說:
「好!孫小姐你有種。是要有些不為所動、不買帳的女人對付他這種男人才成。」
就這麼一番對話,毀了不知多少孫凝的心情。
香早儒的演辭只五分鐘,簡明扼要,條陳了美國應該接受中國逐步開放市場的理由。
香早儒原來有演講的天分,那字正腔圓的英語,再加 抑揚頓挫的語調,使他的演辭更動聽。然而,孫凝一直抿著嘴,別有懷抱。
午間,美國的大衛漢明斯議員約見了一兩位重量級的香港工商界代表密談,香早儒是其中一位,都由孫凝陪同前往。
這位美國議員是有一點點來歷的,他是提議美國國會通過香港法案的一小撮核心分子之一。
所謂香港法案,簡單一句話,就是美國人定下了九七年之後在香港營商投資的合理保障。
大衛漢明斯待各人坐下來後,很開門見山就談及他們之所以通過香港法案,很大部分是為了香港人本身的貿易利益。他說:
「從前香港是英國殖民地,我們對待香港是根據對待英國屬土的態度進行。以後變回中國領土,如果要根據我們的對華政策來對付香港,你們可能會在貿易上遇到極多的困難,故而新通過的香港法例就是重新給你們一種九七之後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