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肯定愛上了你,你會相信?」
香早儒並沒有說出口來。但他那棕黑的眼珠子在明亮的眼眶內流轉,表露的神情代表一切。
然後他把手伸出來,撐住了升降機的那面鏡子。
再俯首向前,吻在孫凝的劉海之上,沿沿而下,以至終於捕捉到她的熾熱紅唇。
孫凝整個身子在顫動著。那不是反抗,而是一種很自然的緊張反應。
對於一種很遙遠的,似曾相識,而又不再可追可認的感情衝動,孫凝需要一陣子去適應、去接受、去容納、去嚮往。
那不是他們的初吻。
然而,感覺那麼聖潔無暇,令他倆不期然地極端駭異,加倍興奮。
香早儒托酒店租來了一部汽車,把孫凝帶上車去,風馳電掣地開到馬路上去。
兩人都無話,在回味著剛才的一幕。
完全是醞釀很久而生的風暴似,吹得人東歪西倒,昏昏然.不知如何才能使神智清醒過來。
「我們要到哪兒去?」孫凝終於問。
「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就好,不管到哪兒去。」香早儒說罷,握著了孫凝的手,只餘一隻手緊握轉盤。
「到哪裡去倒不是個大問題,別是太年輕就得上奈何橋就好。」孫凝說。
「什麼?」香早儒驚問。
「在商場上,你或可隻手遮天,在駕駛術上,你真的應付得來嗎?」
香早儒聞言哈哈大笑道:
「原來你還未準備跟我有不願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意願?」
「差太遠了。」
「總有一天你會的,指日可待。」
「你自負過甚。」
「我有十足十的把握。」
車子終於開到了一個廣闊至極的廣場,是露天的電影院。
「我們看什麼電影?」孫凝問。
「不知道。讓我問問去。」
香早儒走下了車。回來時手上捧了兩個托盤,上面載滿了食物。
一屁股坐卜來之後,就把汽車前面的遮擋陽光用的帆布簾子垂下。
「我們不看電影?」孫凝問。
「到這兒來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孫凝稍稍紅了臉,也沒有再說什麼,接過了托盤就起勁地吃。
「你很能吃。」香早儒側著頭看孫凝,笑。
「怎麼?你笑什麼?」
「笑你。沒有人會像我一般,有機會看到你如今的這個從容的吃相吧?像是個有聖誕大餐可吃的歡樂女孩。」
孫凝稍稍呆住了。這是她認為對自己至高無上的讚美。
今時今日,還有人認定且看到她童真的一面。不是所有人的眼中都覺得她孫凝是頭只會張牙舞爪的黑豹,分分鐘要擇人而噬嗎?
在江湖上行走的女人,不能怯懦,不能軟弱,不能畏縮,不能過分善良。
這些外在環境的壓力造成的要求,一遇上對自己苛刻的入,就立即被冠以惡名。
一句霸道就抹煞了所有堅強壯志,一句犀利就替代了所有精靈身手。
白白地,不時地蒙受冤屈。
如今在一個馳騁商場的男人心中,竟看到自己真實的一面。
且最難能可貴的就是他肯承認。
太多太多人在身邊對自己不喜歡的、妒恨的、要打擊的人與事不肯認帳,不肯承認對方的成就與好處。
孫凝身受得多了,因而她對香早儒甚是感激。
女人,尤其在人海中有過經歷的女人,會為一些很奇妙的個人感覺而表示感恩,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孫凝很快地吃罷,然後舒服地呼一大口氣。
再下來,香早儒把車背調後,讓彼此都可以平臥在車內,又按動了車頂的窗門,好讓頭上出現一顆顆細碎的星星。
再詩情畫意沒有了。
孫凝忽爾覺得疲累,她打了一個呵欠。
香早儒問:
「你疲倦了?那就睡一會兒,我們再開車回去。」
「你呢?我睡覺,你幹什麼?」
「我看你睡覺。」
孫凝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果然,她很安心地閉上眼睛,很快很快地就覺得自己已走進夢鄉。
當一個女人感覺到安全,又當她了無牽掛時,她就容易入睡了。
夢裡是一片如茵的綠草。
孫凝看到一個赤足的女孩,腦後搖晃著兩條粗辮子,在朗日清風之中,奔跑在草坪之上。夢中還有一個男孩,那男孩跟女孩說;
「孫凝,不要再逃跑,不要再避開我。」
他叫她孫凝呢!然後那個叫孫凝的女孩抬眼望去,眼前的男孩那麼地像一個細了幾號的香早儒。
「早儒!」孫凝喊。
「嗯,是我!」
孫凝再睜大眼,看見的不只是黑漆長空上的一些小星星,且是一張比夢中更優美更成熟更醉人的臉。
「你睡得好香!」香早儒說。
「我實在累了!」
「我知道。」
香早儒伸手把孫凝額上的劉海撥開了,雙尹捧住了那張端麗清秀的臉孔,吻將下去。
這一吻是冗長的、不捨的、深情的、決絕的。
香早儒尤其興奮得整個人飄飄然如飛上雲霄,只為對方沒有抗拒,沒有迴避,沒有羞澀。
他真切而實在的感受到孫凝很舒暢地、不打算保留地、甚至任情地、肆意地通過這個熱烈的擁吻,把她整個人溶入香早儒之內,接受他向她奉獻的情愛與保護。
對於情人,相敘的時間永遠是短暫的。
香早儒與孫凝如是,香早業與方佩瑜亦如是。
這是逗留在華盛頓的最後一夜。
香早業與方佩瑜在酒店的房間內緊緊地相擁著,有一點點像要聯手合力對抗一分一秒地無情溜走的時光似。
「怎生地球在這一刻靜止下來,永遠不要再走動就好!」
方佩瑜抱著香早業的腰這樣說。
「我們回港去還是有見面的機會。」
「對,要在香早業夫人指縫漏出來不需要你侍奉在側的時間才能見面,你每天有二十四小時,每星期有七天,每年又有三百六十五日,不是每天每時每秒都用得著,當然會有我的份兒。」
「佩瑜,我們難得兩個人在一起,開開心心、舒舒服服地過一夜,你何必鬧性子,破壞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