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就壞在自己有把柄握在敵人的手上。
香早儒只能為香早暉的無知而歎息,並不能切實地幫他。
尤其令香早儒苦惱的是,他深知香任哲平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去對香早暉進行迫害,一雪前恥。
他為母親的狠絕與記恨而感到羞愧。
別說香早儒確信誰也沒有力量讓母親收回她那所謂大義滅親的成命,就算現今要香早儒站到香任哲平跟前去談論此事,也是他絕大的為難。
與虎謀皮的不可為,固然令人氣餒。
明知對方是頭噬人不眨眼的吊睛白額虎,要與之交往,也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與委屈。
香早儒以為他會連是晚的盛大宴會,也無心出席,整半天,他一直把自己藏到睡房內發呆,直至香早業來叩他的門,催他起程為止。
「好歹過掉這一晚再算。」香早業拍拍他的肩膊,「你別擔心,不會有你的事,甚至不會有孫凝的事。」
「為什麼?」香早儒問。
「不要問為什麼,我們只看成果。」
「你比我知道更多內幕。」
「老四,現在不是分析利害的時候。」
「老二,只須告訴我一件事,其餘的我可以不管、不聞、不問。」
「你說,什麼事?」
「孫凝是無辜的是不是?」
香早業凝望著他的這個幼弟,一會,才說:
「你相信有愛情?」
香早儒堅決地點點頭。
「你愛孫凝?」
「沒有她,簡直活得不像一個人。」
香早儒沒有迴避,他坦率而快捷地作答,活像火速地把外衣脫下來,讓對方看到自己赤裸的胸膛以至於胸膛內的心一樣。
「誓不言悔?」香早業說。
「除非我發現自己所愛原來是個敢以身試法的人,這對我的智慧與感情同樣是侮辱。」
「孫凝不會是任意侮辱你的人。」香早業答。
「你知道?」
「可以這麼說。」
「老二……」
「你問得太多了,我答的也已經足夠你心安了,是不是?」香早業拍拍四弟的肩膊,道,「來,跟母親祝壽去,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有什麼個人未能解決的問題,最低限度留待明天。」
本城最高格調,最昂貴的君度大酒店,是晚衣履風流,珠環翠繞,觥籌交錯,筵開首席。
只要是海內各界有頭有面的人,都是目下滿堂的貴客與嘉賓。
在這種場合,見的儘是笑臉與歡顏。
絕對絕對絕對是隱藏傷感與傷痕的好地方。
世紀末的風情之一是永遠的對人歡笑背人垂淚。
滿場活躍,談笑風生的香早暉就是一例。
沒有人在此刻會想像得到香家大少爺曾有過要面臨牢獄之災,身敗名裂的憂慮。
甚而他那位穿戴得有如一棵聖誕樹似的妻胡小琦,簡直躊躇滿志,滿臉春風,架勢得使賓客們側目,而忘了注視一直由香早業陪著出席的方佩瑜。
人們看見香早業,總是問:
「太太呢?怎麼還未見她?」
香早業只能支吾以對。
這個表現當然不能令方佩瑜滿意。
香早業壓低聲浪說:
「我總不能即席就宣佈已經與岑春茹協議離婚。」
「為什麼不可以?」
「離婚與結婚都不是一個人的事,要兩個人一齊實行,才有用。」
「岑春茹還沒有答應?」方佩瑜問,「她在作垂死掙扎,有用嗎?」
「我並不想迫人太甚。」
「什麼意思?這叫一夜夫妻百夜恩?」
「何必急在一時?你已大獲全勝,今午母親才囑管家轉告春茹,今兒個晚上你編坐到主家席上去,她如果覺得尷尬,可以選擇缺席。這個訊息已經是極明顯了吧!你還不滿意嗎?」
方佩瑜展顏一笑,現出了她那排美麗的、一如貝殼般閃亮的皓齒。
香早業忽然心裡感歎,美人蛇蠍真是很可怖的一回事。
年青時的香任哲平與現在眼前的方佩瑜,怕都如此。
方佩瑜無疑是開懷的,她說:
「早業,汝母是個守信用的人。」
香任哲平在方佩瑜建立功勳之後即給予獎賞回報。她自承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
人們對恩怨分明有著很深的,或是一廂情願的誤解,以為但凡有恩或是有仇,就非報不可了。
他們並沒有追究探索恩之所以生,仇之所以結,責任在哪一方面。
不是凡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都應該得直的。
香任哲平犯的這個毛病很利害,她無視因由,只爭取成果,於是歡天喜地地帶著香早源在身邊,招呼親朋戚友。
也趁這大好時光,讓全世界知道香早源已然回巢,那姓葉的歡場女子從今銷聲匿跡了。
「恭喜,恭喜!」客人都這麼說,「你家三少爺越來越醒目標緻,難怪是城內的鑽石王老五了。」
香任哲乾笑得合不攏嘴。
她忍不任對香早源說:
「早源,你今天的確令我太開心了。」
「希望不只是今天。」
「對,對。」香任哲平親切地挽住了兒子的臂彎,道,
「當然不只是今天了。」
今天的歡愉畢竟有限,一陣子就過。
未曾到入席,已經有極不痛快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酒店的宴客部經理李芷湄跟香氏企業的公關部頭頭何景生說:
「美國雅頓玩具原料與製造廠特派了專員來向香老太太祝壽,來人說給香老太太預備的禮物不適宜公開奉呈,故而租用了我們這兒的羅馬廳,請香家的幾位公子陪同香老太太到那兒去笑納觀賞。」
何景生立即就把這個訊息告訴香任哲平。
「要不要通知其他幾位香先生陪你走一趟?」
「不用了,這兒還得有主人家招呼來賓。」香早源一跟在香任哲平身邊,他這樣說,香任哲平擺擺手,道:
「既是對方指名要他們也陪著我去接收這份禮物,就讓他們也走這一趟吧!」
香任哲平出了主意,就跟香早源走向酒店大禮堂外去,剛好碰上了香早業與方佩瑜,她駐足,用一種特異的目光望了方佩瑜一眼,道:
「雅頓派人來送賀禮,這麼大陣仗呢!我怕有什麼意外發生了,你也一併跟著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