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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頁

 

  跳樓自殺的人是如此的誓不回顧,決絕無情。

  在於香任哲平拜大壽的一天,岑春茹以她的生命奉獻,作為抗議。

  香任哲平曾派人告訴她,在香家的地位將被取代,她可以選擇不出席今晚的盛宴。

  於是,她作出了選擇。

  警方把岑春茹的遺書交給她父母,遺書是這樣寫的:

  「爸媽: 

  原諒我,因為我不知何去何從!

  春茹。」

  誰又在世紀末的今天真的曉得何去何從呢?

  抵受不了壓力者屈膝投降,宣佈放棄。其餘人等選擇掙扎奮鬥下去,如此而已。

  岑春茹的死是街知巷聞的事,輿論的矛頭指向誰,不言而喻。

  方佩瑜跟香早業吵了大大的一場架。

  方佩瑜雙眼哭得活脫脫像兩個大蜜桃,紅腫得再見不到平日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香早業問:

  「你究竟要怎麼樣?」

  「我要岑春茹站起來,不可以用生命去威脅我,這不公平。人人都得在生存的大前提下各出奇謀,勝者為王,她不可以逞一時之勇,縱身一躍,就讓我背負所有的罪名。」

  方佩瑜還是一邊痛罵,一邊嚎哭。

  香早業無辭以對。他不是不明白方佩瑜的心情。

  她要以自己擁有的一切條件去贏岑春茹,而不是要在她放棄一切之後,冷手執個熱煎堆。這對方佩瑜是至大的侮辱。 且,輿論作了錯體的判官。

  如果方佩瑜在沒有蓄意殘害岑春茹的情況下,岑春茹的自殺,無疑是對方佩瑜有極大程度上的冤屈。

  如今呢,岑春茹以最寶貴最有力的方式爭取了群眾的判辭,加諸於方佩瑜身上,使她與香早業日後的生活蒙上了永遠的陰影。

  她怎麼會甘心?

  她怎麼會服氣?

  因為她功虧一簣,棋差一著,以致於進退維艱,聚散兩難。

  每一想到日後深長的日子比以前更難過、更不堪,永遠抬不起頭來做人,方佩瑜的眼淚就更汩汩而下。

  她現在才知道有一些罪過其實是絕對不能犯的。

  一時歪念,一次失足,就是萬劫不復。

  迷糊的淚影之中與無盡的悔意之下,她似乎看到了香早業低著頭遠去。

  身畔還聽到將是此生不絕的自己的飲泣之聲。

  當然,岑春茹的去世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反擊。

  不只對香早業,不只對方佩瑜,也對要向她負責的父母和白曉彤。

  岑奇峰太太有喪女之痛,固然痛不欲生。她唯一的宣洩辦法就是很認真地對岑奇峰說:

  「我們離婚吧!只有以自我懲罰的方式去彌補我對春茹照顧不周的罪處,我才比較好過。」

  岑奇峰沒有立即回答,他明白其妻的心情,曾經為了爭寵,她不顧女兒幸福死活,如今自責在所難免。然而,自己則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這又如何可以推搪塞責了?他亦是隔了一陣子,才說:

  「這不會是春茹的意願。她一定希望父母重新再生活下去。為了紀念她,我們必須勉力而為。」

  白曉彤從沒有這麼傷心地哭過。

  當岑奇峰決絕地提出分手後,她自知無法挽回這段二十多年的關係,也沒有意願和志氣去把它挽回。

  不為什麼,只為自咎,只為氣餒,只為疲累。

  掙扎多年,存之無謂,棄之可惜的一場霧水姻緣,一下子結束了,反而解脫。

  白曉彤想,或者會有一天,當這些驟然而生的哀傷像厚厚的雲層,被什麼風一吹,散掉了,再見月明時,她跟岑奇峰又會聚合在一起。

  人生的離散其實都只不過是一場接著一場的迷醉與覺醒。

  喝醉酒的人,清醒之後過一段日子,還是會再喝,重新酩酊大醉,又重新清醒。

  現階段,什麼都不必強求。

  懂得這條道理的人其實不少,包括香任哲平在內。

  她只知長久以來,她都未曾清醒過,香本華的移情別戀本身就像一瓶烈酒,硬灌她喝下去,直至她酩酊大醉,胡作非為而後已。

  或者,她太放縱自己,她根本不圖清醒,喝醉了的人,太有借口為所欲為了。 

  甚至於如今的陷入困境,她依然無悔。

  香任哲平當著自己的三個兒子跟前說:

  「讓香早暉過來對付我吧,我早晚要跟他清算這一盤纍纍的孽債。他不會放過我,正如我不會放過他一樣。」

  香早儒禁不住說:

  「媽,不必在今日還要算從前的那筆舊帳了。」

  「老四,你不用苦口婆心地勸我,我並不能忘記恥辱,包括孫凝的那番作為在內,請你謹記。」

  「對,我會謹記,因而我要作出抉擇。」

  「什麼?老四,你說什麼?」

  「媽,我發覺孫凝真的可愛。」

  「嘿!」香任哲平乾笑。

  「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連老三前些時為葉柔美離開香家都是認真的,可是,現在呢?」

  「香早源跟香早儒是兩個不同的人,我踏出了香家,不會再回來。」

  「你得慎重考慮才好講這句話。」

  「我是經過慎重考慮才講這句話的,我始終愛孫凝。在我未踏出香家之前,媽,我求你一次,放過早暉,放過我,放過孫凝,放過你自己。」

  香任哲平竭力的抑制反而益發滿臉通紅,額上的汗珠湧現,進流下來,在兩頰上留下了清晰的汗痕,這教人看上去,比見到一個女人盛怒更可怖。

  香早儒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各人就看到偏廳上出現了披頭散髮的胡小琦,抓住了香早暉的衣領,糾纏著一直走出大門去。

  胡小琦嘴裡完全是不乾不淨的說著粗言穢語,把香早暉罵個狗血淋頭:

  「你說什麼要跟香家的人拼了,喲,我先就跟你算了這筆帳再說,憑什麼要在大陸收起個小老婆來養了?我告訴你呀,香任哲平怎樣對付香本華,我就怎麼對付你!一代傳一代,你畢生沒有好日子過!」

  吵鬧的人與聲音已然隱沒在大門外去。

  香早儒走前來,拿起香任哲平的手,親吻一下,再放下來說:

  「媽,你恕我直言,香早暉老早已在你悉心培育之下有他極多的遺憾,你何苦迫人太甚?只一個胡小琦已經可以泯盡恩仇了,一個不得體的女人有本事摧毀男人的一生,這也是我需要牢記的。媽,你可知孫凝並不需要求證自己的清白,被害人始終只是香早暉,孫凝之所以不置身事外,是因為她善良正義和勇敢,她甚至不為爭取我而留給自己一條後路。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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