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芳草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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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眼睛哭得變了核桃般大,人前就推說風沙入眼好了。 

  借口一定要漂亮!

  請謹記,社會不設同情獎!

  我挺起腳膛,走進辦公室去!

  冬妮跟在我背後,說:「孫先生剛才囑咐,你一回來就請你到他辦公室去!」

  冬妮指的當然是孫世勳。孫世功去了日本,還沒回來。

  我突然心頭一陣涼意,弄不清楚究竟是為了孫世勳有請,令我心亂如麻,還是孫世功頻頻到日本去,事有蹊蹺?

  哼!孫世勳以董事名分,囑咐秘書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去,架子十足!

  男人根本從沒有把女人放在心上!

  在公事上頭,他們是人多勢眾,要一見高下,女人贏的機會仍然不多。

  私底下,誰個女人不是一談感情,就等於退居次席。

  一妻兩夫,有資格成為大新聞,倒轉來呢,司空見慣!其怪自敗??br />
  誰叫自己還沒有遞辭職信?只好向冬妮點點頭,領命而去。 

  走到世勳的辦公室門口,真想一敲門,走進去,就給他說:「我不幹了!」

  這句話看來是早晚要說的。只是未謀定後路,還是不敢造次。

  每念至此,認真悲哀。如果我也系出名門,何至於精神上落泊如此?

  人一過30歲,任何事都不會立即坐言起行。必須三思而後行。

  買入一手前景明朗的股票,也斷不會中途因為些少市場流言影響,就急急拋售。單身女人投資在工作崗位上的時間與心血,不能說散就勒簡單一句話,背後無人支撐,獨力又何以同時應付事業與感情的齊齊閃失,生活上,縱使不求錦上添花,也不能屋漏更遭連夜雨!

  我輕叩孫世勳董事的門。

  「早晨好!」

  世勳禮貌地站起來迎。

  房中還有另外一位50開外的男士。

  世勳給我介紹:「劉醒南律師!」

  我跟劉律師握手:「我是沈寶山!」

  「素仰大名!」

  我報以微笑。很自然地瞥了世勳一眼。

  不知道我的聞名是因為本身才幹與名氣,抑或如此不顧身份地跟孫家掛上了鉤?

  世勳讓我們各自坐好,就講開場白:「章伯去世時,劉律師剛在海外度假, 一回港來,就立即辦理章伯的遺囑事宜,故此要跟我們見面。」

  我還有點狐疑不清,劉醒南就把兩份文件放到我和世勳面前,說:「這兒是章尚清先生遺囑的副本,請詳細閱讀,我是章先生的代表律師,遺產執行人是孫崇業太太。」劉律師稍停,再繼續:「即是世勳的母親。孫太太今天投空來,囑我向你們宣讀章先生的遺囑。其實,遺囑內容甚是簡單,除了他在孫氏百貨的股權,章先生全部財產慨捐香港老人福利機構,至於他在孫氏的股分佔6%,一半送給孫世勳先生,另一半送給沈寶山小姐,並不附帶任何條件。」

  我聽得呆了。 

  劉律師還講了其餘的—些法律手續與安排,我都無心裝載。

  突如其來的成為章尚清遺產的繼承人之一,我悲喜交集。

  喜者自然是提拔自己出身的人,能如此關前顧後地給我鋪排直上青雲之路,這份愛護,意義深長,非同小可。

  茫茫人海,見盡惡之欲其死的事例。人生競技場內少一個對手,多一分安樂。就是一個孫氏之內,為了爭權奪位,同事的交情完全是工作關係上頭的瓜葛,兩個原本談得來的年輕同事,發覺公司給予的升級機會只能容納一人之時,頓時反目。連明知自己拄不如人之徒,也只會幹睜著發紅的眼,求神拜佛巴不得當紅才俊早日垮台。例子多如恆河沙數,如何一一細數?

  章尚清欣賞我、栽培我,以致偏袒我,照顧我, 自生前延至歿後,縱使不全為我的才華品性,深得其心,而是為了幾十年揮之不去,滋長而至茂盛叢生的一段私人戀情,拿我當作精神上的寄托,我一樣要感動和感激:

  商場上我們太習慣不必問貨品定價的因由準則,更不必理會貿易對手從中能獲利多少。我們只著重本身的收益,如果有利可圖,對方還予以絕頂禮待尊重,夫復何求?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看,很多時一宗交易裡頭的受益人,依然會被利用以致得不償失。章尚清如此視我如親人,也無異是讓我在沒有多大選擇餘地之下成為孫家關係密切而噯昧的一個人罷了!我領下這份情,就是落實了—個特殊身份。加上,他知道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兜了一個圈子,還是要我矢誓為孫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我置身於槍林彈雨的商場內太久,凡事都有正反兩面,我習慣不敢往好—面想。高估人類的仁愛厚道,往往使自己焦頭爛額,血肉橫飛!

  一下子在章尚清安排下成為孫氏股權人,令我初而迷糊,繼則心驚肉跳。

  劉醒南律師在我渾然不覺中告辭離去。

  我還留在孫世勳的辦公室內,目送著世勳把劉醒南送出去,再走回來。

  我們望住對方,默然。

  心內翻騰輾轉,亂作一團。嘴上卻說不上半句話。

  世勳驀地拉起了我的手,抱在胸前,輕聲地說了一句話:「我想念你!」

  章尚清死而有知,為我倆架起了下台的階梯,奠下了關係牢固的基石。

  我當然可以揮一揮手,掉頭而走。沈寶山自出娘胎,

  從沒有無功受祿,仰仗庇蔭的打算,

  我也許真的應該從事情壞的一面著手處理。

  然而,人有理性的分析,亦有感性的選擇。不幸的是,

  我們總把自己願意相信的推測視為真相。

  如今的我心無旁騖,只有一個感覺:希望世勳握住我的手永遠不會放鬆下來。

  我們緩緩地坐在沙發上。

  我微垂著頭,依然無語。

  室內一片靜謐。

  辦公桌上的對講機,石破天驚地傳來呼呼之聲。

  繼而聽見世勳秘書說:「孫先生,剛才恆發置業方主席的秘書來電話,提你今晚在福臨門的飯局。」

  世勳拿著眼看住我,答:「請給方先生的辦公室回個電話,說我十二分抱歉,今天晚上突然來了個很重要的客戶,我非跟他開談判不可!我不能赴他的約了,請鄭重向方先生道歉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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