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千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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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這麼就病倒了!難怪人家說病來如山倒!我立即搖內線電話叫醒了司機,著他去把家庭醫生接來。

  蔡承志醫生到達後,立即給瑞心姨姨診治,並給她打了針,灌了藥,重新讓她睡好。

  送醫生出門口時,他告訴我:

  「瑞心姨姨的身體並不怎麼樣,只是情緒極度低落,且受了驚,一時間控制不來,發了點高燒,我已為她注射了鎮靜劑,好好地讓她睡一覺,醒來就會好得多了。」

  送走了蔡醫生,我了無倦意,再回到瑞心姨姨的房間來,看她已然入睡,我乾脆搬了一張舒服的軟皮沙發,就坐在她的床邊守望著。

  我很少到瑞心姨姨的房間來,以前每次進來,都是匆匆地逗留片刻,從沒有注意過這兒的擺設。

  如今細心地看看,發覺除了幾明窗淨之外,觸目就是很多個相架,擺放著多年以前的舊照。

  其中一幅放在床頭,是父母親結婚時的照片。母親穿著中式裙褂,站在旁邊的正正是瑞心姨姨。年紀輕輕的,梳著兩條粗辮子,臉上的嬌憨與喜悅,跟做新娘子的母親沒有兩樣。其餘的舊照,都是跟父母二人合拍的多,瑞心姨姨如此多情念舊?

  我把睡熟的她重新打量。心想,且待她康復過來後,跟她好好一談!出更多的頭緒與證據來後,我要告訴瑞心姨姨,父親是如何的關愛她,如何的願意給她名正言順的一切。我甚至應該出示父親的遺書!就是在今時今日,只要瑞心姨姨願意,要我宣佈她是江家的一家之主,也未嘗不可!幾十年了,瑞心姨姨陪著母親長大,陪著她嫁進江家,把父母親服侍得妥妥貼貼的,一顆心在母親去世後,更順理成章的放在父親身上,他倆日久生情,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明顯地,瑞心姨姨太懷念父親,太渴望時光倒流,讓自己再有機會為生命的真正主子鋪床疊被。人又往往在夜深人靜之時,多所懷念與感觸,因而情不自禁地跑到父親房間裡去,重複做著她幾十年為父親所做的瑣碎事!想著想著,得出個合情合理的推論,人也就輕鬆下來,也委實是太累了,終於朦朦朧朧地蜷伏在軟皮椅子上睡去。

  陽光和暖地照在我臉上身上時,我伸了個大懶腰,張開眼,仍見瑞心姨姨熟睡,一看手錶,已近七時,慌忙躡手躡腳 地跑回自己房裡梳洗去。

  順便給幗眉搖了個電話:「眉眉嗎?」

  「慧慧?早晨!」

  「沒有吵醒你吧!陪我到高爾夫球會去吃早餐成不成?

  我這就叫司機來接你!」

  「不,不,這麼早,叫街車頂容易,我這就去好了!」幗眉就是這副德性,自己能做的,永不沾別人的光!

  幗眉準時到了深水灣的高爾夫球會所,她從來不遲到。

  在我這老同學身上,似乎真找不到什麼缺點。她從小就是乖乖女,性格溫馴得像明信片上的白雪,只適宜遠觀,絕不可褻玩。有時真嫌她清純得缺了生氣與真實感。

  猶記得父親在我和幗眉小時候,老喜歡拿那一本《兒童樂園》給我們講小胖與小圓圓的故事。都是一般天性純良的兩姊弟,只是小胖常會禁耐不住犯一些人性弱點的小毛病,小圓圓則像聖女貞德,無懈可擊得教人難以置信。父親老在講完故事之後,拿本《兒童樂園》輕輕拍打我的頭,說:「慧慧像是小胖,眉眉是小圓圓!」

  我不置可否,小圓圓總是凡事遷就小胖,也就算了!

  幗眉要了杯西柚汁和一個煎蛋,她其實應該多吃,太瘦了。

  「幗眉,你要是多長几磅肉,會好看得多!」

  「要這麼好看來幹什麼呢?」

  「嫁嘛,總要找個歸宿才成!」我呷了一口咖啡,隨隨便便地說。在幗眉面前,我可以肆無忌憚地高談闊論。我和幗眉之間,在父親遺書出現之前,從來都沒有秘密。十二歲那年我們初上中學,班上混雜了男孩子,其中一個名叫冼文遠的,很青靚白淨,又老是眼高於頂,看女孩子不在眼內,我可獨獨地對他垂青。那童年時輕微的懷春心意,也絕不刻意隱瞞,坦坦白白地告訴幗眉,幗眉聽後,睜圓了眼,慌忙地勸我:

  「你別再胡思亂想,不念成書,要叫你父親傷透心了!再說,我們還是小孩子。」

  哈!十二歲的女孩子可以懷孕生子了,還小?

  幗眉就是這麼正經,連半步行差踏錯也會令她驚惶失措,為此,她不知折損了多少生活情趣。

  她若非從小就如此執著地做個清清楚楚的人,還不致於如今的落泊孤伶。這世界只有渾水才能摸魚,魚目之中才易混珠。幗眉的確失之於過分拘謹,連我率直地跟她談歸宿一事,都會惹得她立時間面紅耳赤。

  「福慧,你是否真的認為女人非嫁不可?」幗眉訥訥地問。

  「沒有的經驗通常至為珍貴,老宜得早日到手。」

  幗眉深深地歎一口氣,自語道:

  「怎麼能給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好男兒呢?」

  我怪叫:「眉眉,我勸你,你勸我,我擔心你,你擔心我!這怎麼得了?」

  「我們不單是好同學,且是好姊妹!」

  「對,對,這個當然的。」我立即作出認同的回應,免她多心。說到頭來,幗眉見的世面不比我多,突然有想歪了的 念頭,也不希奇!

  「福慧,我們只能相信姻緣天訂,上天不致於會太虧待善心的人家。」

  「我才沒有你這番信心。上天不時患失憶症,老忘了照顧應該照顧的人!或者,它覺得我已得著太多,在賜予我的恩惠上頭,已經額滿見遺。你可不同!」話才出口,收也收不住。很有點不好意思。

  在幗眉面前,我老是口不擇言,肆無忌憚。我根本拿她當自己人看待。如若在親人面前都要惺惺作態,做人也太艱難了。

  若以為富貴人家的大門關得緊,人間的閒氣不容易透氣進來,也就真真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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