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一疊連聲地答,睡意全消。
「我把車開來接你。」
十五分鐘後,坐上了杜青雲的車。他竟又沒有問我意見,就把車子開向石澳。從深水灣到石懊,清晨的這一段路,如許地清幽雅致。特別是濃霧輕散,微風吹拂,迷檬若夢,幾重的韻味,灑落心頭。
杜青雲把我帶到石澳沙灘旁的一間小茶室去。兩人坐到硬梆梆的木凳上,我要了奶茶與咖啡混合的一杯鴛鴦,以及油佔多士。
這兒比起高爾夫球會來,別饒趣味。
連眼前人說的話,所持的理論,都另樹一幟,教人覺得精神奕奕,分外地醒目。因為杜青雲問我:「你喜歡把兩種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合起來品嚐嗎?」
「為什麼不呢?」
「我不喜歡。鹹是鹹,淡是淡,愛是愛,恨是恨,我喜歡清清楚楚,絕不混淆。」
我笑,欣賞這種男兒本色,英雄氣概!
「事情解決得了嗎?」我問。
「大致上應不成問題。今天中間人就找程立山說項去!」
「誰願去險這次渾水?」
「黑白兩道上均吃得開的一個人。他答應替我們出頭。
這姓程的近年來失意,把心情都寄托到賭桌上去,因此,或多或少地很曉得一些黑道上的人物,只消大阿哥好好地勸他一勸,應該會得些好處須回手,何況張佩芬人都不在本城,他能怎麼樣?」
「他仍胡言亂語呢?」
「他敢?若真如此放肆,程立山如今要交代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姓程的並不笨,他只會欺凌孤弱,不會以卵擊石。」
「青雲,你怎麼能找到這種人來幫我們一把?」
我不是不駭異的。身家清白的我們,從不跟旁門左道的人有來往,無端求了他們幫這種忙,會不會更添麻煩,得不償失?不能不教我有點心慌意亂。
「放心!我們是從正途,以友情,請他幫這個忙的。陸湘靈初出道不久,他是她的客戶,曾有一個短時期,香港不容他藏身,而要暫避到台灣去,那段日子,湘靈照顧了他的母親和家小,直至他重出江湖。」
於是欠了陸湘靈一個人情。
我茫然地應著。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世上竟也有不是金錢所能解決得了的困難,而要由三教九流之徒幫了億萬富豪的手。程立山來意不善,無了期的糾纏下去當然不是辦法,他既已走上歧路,更只能以其道還治其人之身,沒有別的更妥善的辦法了。
「我也欠了陸小姐一個厚人情了。」
「以後有機會再謝她。」
「我能見她一面嗎?」
我是真心誠意,見陸湘靈的願望,自昨晚已油然而生,更非自今晨而始。只是杜青雲並不知道。
「我試問問她,如果她不願意的話,可別勉強,你不要見怪才好!」
「她有不願意跟我交個朋友的理由嗎?」
「有的。」杜青雲差不多衝口而出。
我們竟不約而同地快快把西多士塞進嘴裡去,忙不迭地掩飾心上的尷尬。一邊嚼著早餐,一邊偷看這小小茶室一眼,依樓面的情況估計,必是家庭式的經菅,卻竟然在簡陋之中散發一種光鮮整齊的氣氛,教人坐下來,不單不覺侷促,且心上暖洋洋,自由自在的,甚是難得。杜青雲怎麼老是把我帶到另一種奇異的境界來了?
一回利通去,周圍的環境立即使我回復身份。
我要康妮給我把電話接到嘉扶蓮·懷德的辦公室去。
嘉扶蓮從前是加拿大駐港專員公署的移民外交官,我們在業務應酬中相識之後,十分談得來,她這女人很有生童頭腦,去年乾脆辭掉了穩如泰山的一份政府工,自行創業,開設了一家移民顧問公司,生意好得她廢寢忘餐,還是應付不來!
「嘉扶蓮,有事請教!能夠到加拿大去才辦移民手續嗎?」我在電話裡問,為張佩芬鋪路。
「不成,申請移民表必須在加境以外遞進去。六四之後,在香港申請,要輪候空兩年,才獲處理,如果心急成事的,不妨在新加坡,日本甚而美國入紙,八個月左右便獲處理!」
「把一件移民申請交到你手上做,肯幫這個忙嗎?」
「什麼話了?求之不得暱,客戶是你什麼人?」
「跟隨父親多年的秘書,認真來說,她還未足五十五歲退休年紀,然,我無限度支持她的移民申請,你看著辦呢!
只是人在這一、兩天就要先飛加拿大,讓她在紐約遞申請表成嗎?利通在紐約有辦事處,易於照應。拜託,容日面謝了。」
「要說多謝的人是我呢!」
嘉扶蓮固然客氣兼有禮,實況也真如此。最心急移民的人大概是能力財力僅僅攀得上資格的人家。完全沒有條件的,壓根兒就不去想移民這回事。
因此,移民申請的案子不是每一樁都容易辦理。如今。
我江福慧無限度支持張佩芬的話,等於將手續簡化,變成門面功未,嘉扶蓮賺的就不是傷透腦筋的錢了,如何不謝我?
午膳回來,康妮就給我報告:
「已替程太訂好了後天赴溫哥華的機票。程太亦會在今天上嘉扶蓮·懷德小姐的寫字樓去辦理一切手續。」康妮一直以清楚而愉快的語調交代公事。臉上的表情是淡定之中,隱隱見著興奮。
這是不難理解的。程張佩芬的請辭,造就了她踏上青雲的大路。原本是偶然的替工,誰知竟有機會落地生根,且是塊肥沃寬敞的土地,如何不樂透了心?
康妮是否能勝任為利通銀行主席室的秘書,那真要看她的表現了。機緣驟然而至,是幸運若仍是志大才疏,只會在仕途上加速其反。她當然要好自為之。康妮跟著還說:
「蔣幗眉小姐在你剛離去後到訪,蔣小姐說是路過,希望你剛巧閒著,可以約你和杜先生一同午膳!」
「杜先生呢,他今天可是跟我一樣有午膳之約?」
「沒有,幸好杜先生有空,不然,就更令蔣小姐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