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花魁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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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我沒有問,順其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敬生有什麼煩惱,若要自己解決,問他也是白問。

  麻煩事是衝著我來的話,就等他發招好了。

  果然,敬生的臉似是越拉越長,一雙濃眉皺得似乎粘結在一起。好一幅山雨欲來風 滿樓之勢。

  終於敬生開口了,問:「今日賀傑有沒有上過街呢?」

  答案可大可小。

  也幸虧我機靈,意識到事態可能嚴重,並不即席承認,或者否認。

  我反問:

  第三章

  「答案對你重要嗎?為什麼要問?」

  反守為攻,且試探一下對方口氣,摸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徐圖後算。

  我決不自行畏縮,自亂陣腳。只一貫的淡靜,保持我單獨在敬生面前的威儀。

  果然,賀敬生稍稍讓了步,答:「你不是說今天中午賀傑要呆在家中趕功課,沒帶 他到陸羽喫茶嗎?」

  原來如此,可以推想出一定是有人看見賀傑走在街上,甚而碰到馮部長親熱地拖住 賀傑上了西餐館,因而出了事。

  於是,我答:「對,我是這樣子對你說的。」

  「實情呢?」敬生問,並不放鬆。

  「實情是碰上馮部長,他沒見賀傑很久了,於是把他帶去美心吃東西。我隨口

  撒個謊,免得你又嚕唆,說我把兒子寵壞了。」

  賀敬生顯然的如釋重負,笑容再浮到臉上來,完全打算雨過天青的樣子。

  我可不肯就此放過他。沒由來的大興問罪之師,發覺是一場誤會之後,額首稱慶的 是他而不是我。

  我事必要尋個水落石出,這種委屈不宜胡亂容忍,否則,讓敬生以為他可以隨便地 責難與思疑,積習成風,是非更無有已時。

  於是輪到我疾言厲色,大發雌威,道:「滿意了吧?抑或要我招供,偷偷把賀傑帶 去見個舊情人,你才叫安樂!」

  「小三,何必小事化大,我隨口問問而已,只不過聽人家說,見到你在茶室門口把 賀傑交給一個男人,誰知是老馮呢?」

  「豈只小事化大呢,這簡直叫無事生非。你賀敬生若以為我容壁怡對你不起,也真 是羞愧得無地自容才對。聽那些三姑六婆胡言亂道,就來思疑我了!」

  我著著實實的生了十天八天氣,沒讓敬生碰我一下。

  對敬生,必須軟硬兼施。

  一味的容忍遷就,日子有功,會完全失去了賀家與影響的權力,決非好事。

  故而,一沾到重要的原則問題,我站得挺直,不容任何人侵犯我的尊嚴底線。

  賀家的人素來批評我城府極深,並非善類。聶淑君在兒女面前,直情數落我是功夫 一等的狐狸精。我都不予否認。

  在賀家,當聖女還能生存?

  賀敬生終於還是賠盡了小心,才哄得我轉嗔為喜。

  為了要討好我,他替無反顧地了出賣了搬是弄非者,原來是那位閒著設正經事可為 的賀敬瑜姑奶奶,當天在陸羽茶室走過,遠遠看到情景,快馬加鞭趕回家去,給聶淑君 報告而鬧的事。

  那起粵語殘片的誣害方式,在現實裡頭原來真有其事。

  幸虧我應付得宜,也可巧敬生曉得馮部長,更好彩有的是老馮過份地其貌不揚,兼 年紀老邁,否則,這宗無頭公案,還是有機會變成冤獄。

  誰不知道曾參殺人的故事?

  這十多年來,我就是生活在分分鐘被人計算之內,老早鍛煉成小心翼翼、步步為營 的性格,任何風吹草動,我都知所警惕,寧枉毋縱。只為一失足,可成千古恨。

  我何必掉以輕心,白白輸一場仗給自己的仇人。

  對於賀敬瑜這種人,恨她是很不必的。

  想深一層,她也是夠慘的了。

  遠道而來,寄人籬下很受了一些親友的白眼。自己又不長進,既無驚世之才,亦缺 駭俗之貌。連一條命,都粗糙而不矜貴,非但沒嫁得好,還年經守寡,惹來下半生的無 窮孤寂與恨怨。

  要撐著活下去,且盼能活得安穩一點,唯一的本事也不過是仰承鼻息,看人眉額, 出賣自己高潔的情操,做著那種猥瑣逢迎的事。

  賀敬瑜若有半點聰明,我賭她午夜夢迥,必會感懷身世,淒然落淚。

  怪可憐的。

  她之所以對付我,完全是謀生的技倆。

  我對她,其實是面目模糊的一個人,我的優點缺點、長處短處,她根本不作分辨, 也不付予感情。總之手起刀落,像替聶淑君執行刑法的一個劊子手。

  從事這種行業的人,有她的悲哀。

  故而刀來劍往,彼此彼此,我當然無懼。

  只不斷設法避過她的荼毒便可以了,我從來都沒動真氣。

  像今天,敬生大喜之日,她頭一句跟我說的話,就帶了刺,我根本聽而不聞。

  而刺激得我激氣,還真不是太容易的事。

  她是老幾呢?我緊張些什麼?

  在我的心目中有份量,能左右我的悲喜哀樂的只有敬生與賀傑父子二人。連跟在我 身邊二十年的群姐,她的一涼一熱,一悲一樂,我還比較上心。

  賀家四個孩子,比較識做人的是賀勇。

  每次碰面,四少爺總是喜盈盈地跟我打招呼。他比他的三位兄姊,表面上是大方得 多。

  不知是不是賀勇喜歡花天酒地,故而對老父寵幸小妾,沒由來的有一份認可,故而 連對我的態度都輕鬆了。

  賀聰夫婦一向是冷漠的人。賀聰的心思一古腦兒放在生意上頭,比他父親更大男人 。根本覺得妻妾女人之流,無異於家中地位較高的傭僕,負責提供較重要的服務而已。 在他的心目中,最最最值得關注的,是事業與財富,決無其它。

  故而,對於我,他從未曾友善過,也從未曾餡害過。幾乎可以說,沒怎麼看在眼內 。

  只曾在最近的一次家宴,他無意中聽我跟一位親戚談起賀傑在海外唸書的情況,他 才稍稍驚覺地問:「賀傑快念華中學了嗎?他準備深造哪一科?商科還是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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