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當上了職業女性,就活像一登龍門,聲價十倍,連自己女兒都另眼相看。能賺錢的女人,原來真正非同凡響。
我在長途電話裡頭給倩彤報導了這個訊息,她不能置信地在哈哈大笑:「溫哥華山明水秀得會把個土包子培養成生意人?我不信,我不信!」
信不信由她,我的業績連球表嫂都歎為觀止。她還決定把一些人造首飾,也放到我小店來寄賣。
我也許有點傻勁。對前來看衣服的顧客,一律溫言柔語地服侍周到,必先給她們沖杯奶茶咖啡之類,然後任由她們翻天覆地地試穿服裝,到頭來,一單生意都不成交,我還是笑嘻嘻地請她們有空再來玩!於是她們真的又來了,帶來更多的朋友,日子有功,總會做得成生意的。
我暗地裡想,沒料到我的溫吞水性格竟然變成銷售的法寶。
這一陣子的生活堪稱忙碌,竟然想起沒跟錦昌通電話有好幾天了,他也沒有搖電話給我。這真難怪,現在才明白有事情擱在心上,老想著工作上如何打整的人,是會心無旁騖,連自己親人都忘得一千二淨的。
我當然有份歉意,連忙搖電話回家去,這大概是香港時間晚上十時多了。
「喂!錦昌嗎?」我喜悅地喊。
「嗯!」
電話傳來了被褥翻動聲音。
我笑:「你在於什麼呢?」
錦昌沒有回答。
「我吵醒你了?對不起!」
「以後有事,你搖電話到我辦公室去好了!」
「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上床去……」
「明天再給你電話!我現在很累!」
可憐的錦昌!獨個兒在香港生活,下班後要自己動手煮食,或在外頭餐廳吃飯,才得回家去休息,一定是累的。
以往有我在身邊,很多瑣碎事能幫忙,例如沖茶,切點水果,放洗澡水等等,突然全部要自己動手,會覺得煩!
我和錦昌是真的各自負起家庭日後安定的責任,只是,我還可能比他更舒服愉快一點。
, 溫哥華的生活對我而言,是舒暢得很更兼生氣勃勃,前景光明的。我從香港跑來這兒一年,好像把條魚從一潭死水撈上來,放在另一個清澈的池塘裡,我游得更迅速,更活潑了。
然,我也有困擾的時刻……
不只為沛沛的成長,非我始料不及,心頭有種揮之不去的憂慮,也因為我實在想念錦昌……
連十六歲的女兒都曉得正視生活上種種正常的需要,包括情慾,我又何獨不然?
多少個深夜,我驀然驚醒,想起錦昌,臉上發燙,渾身肌肉一陣又一陣地輕微抽動,像被一群群的螞蟻叮咬著,落實了緊張與空虛交替著煎熬我的難過與苦楚。我屢屢地抱緊枕頭,咬住被角,心上狂喊著錦昌的名字。好艱難才候至天明!
錦昌快要回到我身邊了,原來說好了在上兩個月就回溫哥華來度假的,後來因工程吃緊,錦昌說再延半年,我也就只好再多盼兩個多月的日子了。心想,小別勝新婚的時刻應是更甜蜜的。
週末週日是我最忙碌的日子,因為一傳十,十傳百,那些旅居溫哥華的香港太太小姐,包括仍保持職業女性身份的女士們,都可以扔下工作和孩子,跑到外頭去輕鬆一下。
其中一個受歡迎的節目,就是跑來我家地庫,試穿衣服。
在我這兒購物,除了購物慾得到滿足外,她們總有不少額外的收穫,例如女朋友們刻意約在我家集合,再一起赴其他約會;也會無意間在選購服裝時碰上了舊朋友,歡天喜地地相認一番,又多個玩伴了。這在比香港寂靜百倍的溫哥華實在重要。
在香港,只有推不掉的應酬纏身。在加拿大,有人說日中要拚命去喝開水,可使如廁次數增加,以此謀殺時間。雖未免誇張,卻可見兩種都市生活的迥異。
半生人未試過有如此鬧哄哄的家居生活。我相信我是本性喜客的,更一古腦兒把從前服侍家人的勁道使出來,讓來我家小坐或光顧的仕女們都益發覺得賓至如歸。
球表嫂這生意合夥人,每逢週末就來我家幫忙打點一切,我便騰空弄些中國式的小巧點心,一盤盤放在地庫小客廳,讓客人們自由品嚐。最拿手的把戲是改良的蔥油餅與搾菜餛飩,總之鹹的甜的,吃得各人津津有味,人人讚不絕口。球表嫂頂會打蛇隨棍上:「口裡稱讚並不實惠啊!要給我們老闆娘一點鼓勵,就得加把勁,多試穿衣服,多捧場!」
一大班女人就是個個週末如此鬧哄哄地過。而我們的小生意,實實際際地穩步上揚。
直忙至晚上,能躺在床上,亮了床頭燈看書,真是一種享受。
電話鈴聲響起來,我稍一猶豫,鈴聲便停止了,也許是找沛沛的,她在分機接聽了。
沛沛這女兒,飲了外國的水,身體和心思的成長速度大大出乎我意料。開頭我擔心,甚而落淚。過下來,我無可無不可地接納了。是因為我性格上的優柔寡斷、逆來順受,又或我對她如此成長,予以認同呢?真難說!
沛沛愈發變得有主張了,她非常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在學業上,她最後決定放棄品種改良學而主修經濟,副修經濟管理,功課因她跳級而相當吃緊,她不但應付得來,還強迫自己修念法文。要在這國家生根,法文相當重要。看來,她已經早為自己日後工作前途鋪排得井井有條。
沛沛又頂曉注意健康的,她是哥倫比亞大學的網球選手,有資格出席校際比賽,說下年度會到東岸去參加國際大學網球賽。
連服飾,沛沛都把自己照顧得好好。青春固然是本錢,品味的培養,不知源自何人何處!她可以拿我兩件月前樣式,稍換配搭,就穿得與眾不同。
如此的一個女兒,是不用我牽腸掛肚的,至於說……
我還不設法搞通自己的思想,大概只有自尋煩惱的份兒。說得庸俗至極,而又最現實的一句話,現代大學裡頭還剩下多少個處女處男了?直撐至洞房花燭夜才一嘗雲雨滋味的,怕生理與心理都有點怪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