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風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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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於是慌忙搖電話給郁真。她秘書說,郁真在開會。

  「我是她姐姐,家中有要緊事,請你通知她盡快回我電話。拜託了!」

  真不明白為什麼有這麼多會議?

  乾等了半天,這期間錦玲和家姑又搖了兩次電話來。

  連錦昌都聽聞其事,在電話裡頭給了我最後通牒:「要是再接不到郁真回電,你親自到移民局她的寫字樓走一趟吧!」

  身負重任,氣氛緊張得令人差點透不過氣來。才不過是掉了一個女傭。

  我想想倒也寬慰,我甚少有被家中成員看重的機會,心頭竟突然有種自豪感。

  直候至下午四時多,郁真才回我的電話。一開腔就老大不高興地質問我:「大姊,家裡有什麼事發生了?如此緊張!」

  「錦玲家裡的女傭跑掉了……」

  郁真咆哮:「什麼?」

  我一五一十的把情況相告之後,電話裡頭沉寂不響。

  我忙說:「郁真,你還在嗎?」

  「大姊,請別以為自己是港督好不好?」郁真的語氣極之不悅,「我全日在開會討論港人護照在英國國籍法律下的處理情況,稍一有空,慌忙回你的電話,原來就為你夫家一點雞毛蒜皮的事。請你成熟一點,懂事一點!我能夠有今日,斷不是靠人家賞面光人情所致,這些倒退幾十年的官僚措施,老早行不通!人家不會為我破例,我亦不為任何人賣賬!」

  話一說完,就掛掉電話。

  我完完全全地不知所措。

  家家有緩急的大小事情,搖電話到寫字樓去商討,乃人之常情。就算阻礙了一點點的辦公時間,就值得如此大發雷霆?

  再說,誰不買順水人情?這不見得就跟貪污官倒同一路數,要來個嚴辭拒絕,厲聲斥責?

  一旦有大事業的人,如此的不可親近?

  氣悶了一會,我靜下心來搜索枯腸,試行盡量站到妹妹的位置上想,也許真有其情不得已之處吧?都說行走江湖多風險,說不定剛才在公事的會議上頭,郁真自己受了難以言宣的窩囊氣,乘機發洩到親人身上亦未可料。況且,的確是要做廉潔的清官好,胡亂行使特權,說什麼也有歪公道,郁真不以為然,處處大公無私,才能有今日,她其實已經向我解釋清楚了!

  做人說到頭來,必須要易地而處,才知對方的難處。

  然,郁真又可曾為我設想過?

  還未想清楚誰是誰非,就已到錦昌下班時分。

  他進門來,第一句話就問:「事情辦妥了沒有?」

  我無可奈何地支吾以對。

  錦昌不得要領,臉色明顯地難看,說:「你怎麼跟母親交代呢?」

  這句話真叫人難受,夫妻上頭,還分彼此?更何況對方是他親生母親,由他說上一句半句解圍話,豈不更易下台?

  怎麼是必要我挑起千斤重擔以及所有罪名?

  心頭的不滿卻絕不敢表露出來,我又何嘗未聽過更刺心的說話,諸如:「閒在家裡頭的人真沒法子幹一件半件正經事出來!」

  經驗多了,我曉得避免自取其辱。

  如今,只有一道板斧,就是緩兵之計。我說:「再過幾天,或許會有消息了。」

  也只好求神拜佛,剛好就在這幾天,錦玲的菲傭得著簽證,不就過關了。

  在這等待「黎明」的幾天,我比錦玲一家還要難過。多少次我想開口跟母親說,讓她去求郁真網開一面,只是話到唇邊,又拚命吞回肚子裡。無他,母親從未試過背逆郁真的意思,她的話是聖旨,我的呢?是耳邊風,擾人清夢。

  不全是我小器吧?積幾十年的觀察與經驗,錯不到哪兒去了。

  我也決非妒忌郁真,同人不同命,我是認命的。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眼看過盡三天,仍然沒有好消息。昨天家姑摔掉了我的電話之後,就再沒有接觸過了。

  形勢已然非常危急。

  我決定趁錦昌還未再施加壓力之前,自己跑到移民局去闖一闖。

  單是那條輪候詢問的長龍就夠嚇死人。凡半小時之久,才到我發言,誰知一道來意,就觸了霉頭。對方說:「菲傭並非你申請的,我們不會代為調查。輪候簽證的人也實在很多,這是沒法子的事了!」

  兩句話就交了差,把我遠遠地擋出門外。

  移民局內熙來攘往,擠著一堆堆誠惶誠恐、患得患失的臉孔。

  誰個寄人籬下,不有著一份情不得已?真是到處楊梅一樣花,天下烏鴉一樣黑!

  奈何如今,我竟也成了其中一員!

  呆呆地在人堆之中,進退兩難,欲哭無淚。

  突然,有人從身後叫我!

  「王太太嗎?」

  我驀然回轉頭來,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和藹地展露著微笑。

  這位男士是誰?

  「我是周鈺城!段郁真是我的上司,有一天,你跟段老太在這兒等候你妹妹下班,我跟她一道走出來,大家見過面了!」

  「失覺呢!我就是這副德性,老是記不住人的名字與臉孔,經常有類似的尷尬事件發生。」

  周鈺城禮貌地跟我握手,並且問了個我不知如何作答的問題:「你不是來找段小姐吧?她寫字樓並不在這層樓!」

  我一時間語塞。

  「有什麼事我可以效勞的?」

  簡單若此的一句話,竟如大海內的一片浮木,我這個快要沒頂的人,立即有伸手抓住的衝動。

  「我是來移民局查詢關於菲傭到境的情形的,家姑的女傭跑掉了,急著用人,簽證卻遲遲未發……」

  周鈺城還沒有待我講完,就說:「有那菲傭和顧主的名字嗎?」

  我連忙點頭,把寫著資料的字條交給了周鈺城。

  「請在這兒稍候。」

  我安穩地在人叢中坐下,周鈺城的誠懇,使我整個人在極度緊張。不知所措當中剎那間舒適下來。

  原來人在惶惑與絕望之中,一旦獲得同情與援手感覺會如此的好。

  才一陣子功夫,周鈺城又帶著個和藹的笑容,跑回來,說:「已經給你發了一個電報到馬尼拉的英國領事館了,你囑代辦手續的薦人館留意簽證批發日期吧,應該在短期內辦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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