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甜甜微笑。「謝謝醫生叔叔。」
然而她的情況一直很不理想,有時立原看著她小小的身軀飽受病魔的折磨,而自己只能無能為力地旁觀時,他忍不住憎恨自己。
她的父母為她傾家蕩產,後來雖然有傅氏的基金會給予協助,但仍挽不回她。
立原沮喪,被血癌打敗的何止是這個小孩而已。
經過了這一個晚上的折騰,他覺得累壞了,想回家裡去睡一下。
一面脫著白袍,一面想可不可以再也不要穿上它了?再也不要回到這裡,去插手管別人的生老病死?再也不要跟病魔玩拔河的遊戲?
當初為什麼要念醫學院呢?他歎息。
又為什麼偏偏選上這一科呢?再歎一口氣。
今天救不了小蘋果,而薛穎那邊也幫不上忙,他咒罵自己。
走著走著,忽然見病房長廊的那一頭,有個熟悉的身影:「薛穎!」他驚呼。
只見她頹然扶牆,不支倒下。
立原忙奔過去,抱住她。「你怎麼跑出來了?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薛穎沒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著病房裡的情景。
病房裡有人在哭,有人在呻吟,有人全身插滿了管子,有人肌膚潰爛……
她不停地流淚,她的傅維恆呢?也要受同樣的苦嗎?
立原只想馬上把她帶走,可是眼前一幕幕的景象及陣陣的異味,讓薛穎覺得作嘔。
他忙喚了附近的護士來幫忙。
她開始不停地嘔吐,不停地……直到力竭虛脫……
立原十分難過,他想,如果能跟傅維恆交換,他寧願替傅維恆得這個病,只要能換得他們長相廝守,只要能讓薛穎不再哭泣,他願意。可是有什麼用?
「薛穎,我該怎麼幫你?」他緊緊抱住她。
她再度被送進急診室。
「她這是何苦呢?」方怡如歎道。何苦?
薛穎的確也覺得苦不堪言,只是不知道錯在哪裡?
愛上傅維恆嗎?不,他值得,即使再給她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仍會不顧一切地愛他。
思念傅維恆嗎?不,他值得,如果跳過這一段回憶,那還能剩下什麼?
沒有人錯,全是注定罷了。
不能怪誰。
她一直昏睡著,不停地作夢,都是傅維恆,像以往一樣的神采,一樣的言笑……
全都是美好幸福的。
是否為此依戀不已?所以總也不肯醒來。那在癌病房看到的呢?難道不是真的?如果避而不見便可以當作沒這回事嗎?難道傅維恆不在眼前就可以不去想他正在受苦嗎?
該怎麼做呢?到底該如何去面對這件事呢?
薛穎醒來。雖然全身乏力虛弱;但腦筋卻是一片清明,迷惑已去,心裡也覺得輕鬆,不再有恐懼。
不只是想開了,不再對命運作無謂的抱怨,同時也想通了,明白該如何去化解所有的不安。唯有面對。
立原見她醒了。「你覺得怎麼樣?」他問。「三番兩次地嚇人,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還是忍不住要教訓她一下。
她笑笑。「對不起,不過我沒事了。」
她看起來似乎是真的沒事了,雖然氣色、精神都露著病態,不過情緒卻很好。
立原有點疑惑。
薛穎看出來他的不解。「也沒什麼,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你想通了什麼事?」他好奇。
「想通了傅維恆為什麼會離開我。」
他愣住。這還要想?「當然是因為他……他生病了嘛!又不想牽累你,所以才……」
她搖搖頭。「你錯了,其實是因為我太沒用了。」
他又愣住。「沒用?」他摸不著頭緒。「你怎麼這麼說呢?他又不是因為你才得癌症的。」
「可是他卻是因為我才遠走高飛的。」她無奈地笑笑。「如果我勇敢一點,堅強一點,他大概就不會走了,也不用走,你說是嗎?」
他不語。
薛穎淡淡地說:「他早就料到我不能忍受那樣的情況,我只會哭、只會吐、只會叫人操心而已,就像昨天一樣,他早就知道了。」
「這也不能怪你,所有的癌症病人到了末期,都會變得很可憐、可怕。還有許多人也是跟你一樣,傅先生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你好。」
「結果呢?」她看著立原。「你覺得我現在過得好嗎?他呢?你認為他會過得好嗎?」
「這……其實只要你堅強一點,你就可以……」他想說些什麼來鼓勵她。
「是,只要我堅強一點……」接著又說:「我就有資格陪在他身邊了,他也用不著擔心我承受不了打擊,是不是?」
立原恍然明白。
這就是她想通的事。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他問。「去找他嗎?怎麼找?要請私家偵探嗎?」說著不由得覺得渺茫起來。
薛穎倒不顯緊張,反而笑笑。「私家偵探?不!不用那麼費事,而且那也會打擾到他,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氣炸的。」
「那怎麼辦?」他奇怪薛穎為什麼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幫我就行了!」
「我?」他睜大眼。
「嗯!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一個人,他可能知道傅維恆的下落。」
「誰?」
「李教授,你忘了嗎?他是癌症方面的權威,又與傅家頗有淵源。所以,我猜即使傅維恆不在他那兒,他也可能知道他躲到哪裡去了。」她不疾不徐地說。
立原對薛穎的從容感到意外,與她先前的失魂落魄,簡直判若兩人。
只因為愛他?縱然他去日無多?
那一刻,他是羨慕傅維恆的。
「好吧!我替你去跟教授打聽打聽。」他平靜地說。
「千萬別提起我。」她囑咐。
「我知道。」
「謝謝你,立原。」她感激地說。「謝謝!」
與傅維恆去美三年了,沒想到回來再見到立原,他竟一點也沒變。人沒變,心也沒變。曾經對他說過抱歉,看來如今仍是免不了要辜負他。
立原到底是為她向李教授套出了傅維恆的下落。
「薛穎,我知道傅先生在哪裡了。」
「真的?」她喜出望外。「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