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心情不好?」
「我哪天心情好過?」她反問。
他就不懂了。「這家公司內部結構健全,員工向心力尚可,帳面也算乾淨,沒有逃稅、也沒有浮報的假帳目──」
「你專挑好的說。」她白他一眼。「為什麼不說說這家公司因為過度擴充廠房、不當投資,又遇上現在經濟不景氣、銀行大抽銀根,以致資金周轉不靈陷入危機的事?如果那麼健全,找我幹嘛?」
「這些問題你根本不放在眼裡嘛。」跟她共事多年,如果不能摸透她心思,他還能當她向大小姐的秘書、內務總理衙門的大臣嗎?「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這些小事。還是老實說吧,親愛的老闆。」
向莞從公事包抽出文件,丟在桌上,嘴巴唸唸有辭:「『向小姐,董事會並不贊同聘請你擔任專務,是在我的力保之下才勉強接受』──你還記不記得那老頭到事務所找我們的嘴臉?」
「記憶猶新。」只差沒老淚縱橫下跪苦求高人出山。
看樣子在剛剛長達一個半小時的例行性早餐會報中她吃了不少排頭。
「還有那票董事!『我們不知道你是否像外傳那麼有能力,或者──你知道的,關於你的事外面眾說紛紜,倘若你有能力,我們董事會也欣然接受,全力配合;若是沒有能力,你知道商場上是不講情面的,隨時都在淘汰沒有能力卻自視甚高的庸人』──老天,那種高高在上的嘴臉,要是他們真有本事搞好自己的公司幹嘛找上我?」
一定吃了不少排頭。商凡庸咳了咳,準備安慰上司:「你知道的,你年紀輕輕成就非凡,總難免惹人眼紅──」
「一個成功的女強人要做到喜怒不動於色、凡事謹慎小心應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氣,隨時隨地都要讓自己保持在理性的狀態──我說凡庸啊,這些話我都會背了,你應該去當聽人告解、幫別人指引人生方向的神父。」
「本來是有這打算。」
「你還真的打算剃渡出家?」真那麼清心寡慾?
「神父不用剃頭。」又不是和尚。
「我知道。」注意力被他轉移,早把先前的不愉快給丟在一旁。「既然想當神父,又為什麼要掉進商場這個大染缸?」
「這是……」商凡庸轉轉眼珠子。「為了某個原因。」
「廢話。我問的就是原因。」
商凡庸看著老闆。「用三圍來換就告訴你。」
三圍──向莞走近他,纖手勾上商凡庸寬挺的肩膀,吐氣如蘭:「你明明比誰都清楚的,故意裝糊塗。」
「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事,我們統稱它為秘、密。」商凡庸的腦子還在主題上打轉,沒有這麼容易就敗在美人誘惑下傻傻就範。
這男人!
色誘的計畫失敗,向莞扼腕地彈了手指回到辦公桌後。「什麼時候坦白出櫃?」
出櫃?商凡庸不明白。「新的金融衍生商品?」
「圈內的行話,come out、出櫃,意指公開坦白自己同性戀者的身份。」
這話嚇得商凡庸俊容失色。「我才不是!真是通天之冤、徹地之枉!」
「外頭傳得可熱了。」她賊笑睨人。「有人說你是同性戀,才能這麼安穩跟我搭檔多年而沒有因為近水樓台得到我這顆月亮。」
會有這種傳言還得多虧他沒有花邊新聞可供娛樂,旁人只好無中生有,化虛為實。
月亮?商凡庸露出古怪的表情。
憑良心說,他覺得老闆像殞石,不像月亮。
「不吭聲就當你是了。」
「你很清楚我是不是。」商凡庸好脾氣地回敬她。「記得外頭還傳言我們有一個私生子,但是為了自己的縱慾玩樂,把可憐的孩子丟給住在鄉下的老人家照顧,是一對沒心肝的父母。」
「是啊是啊,別忘了寄點生活費給我們可憐的『私生子』。」敗給他。「打屁結束,今天的行程呢?」
「十點半,評估部門會議;十一點,會計室會來跟你說明目前財務狀況;十二點半,『樂凌電子』的代表──你放心,是京凌的副總夏純怡請吃飯;三點半,竹科一廠,重點是裁員問題,今天行程終止於──能夠從竹科脫身之時,我指的是安全脫身。」不景氣的時候再來個裁員的大動作,主事者很難不被扁得滿頭包。「我建議,三點半的行程交給最高層去幹,一來以表誠意,二來搏取同情。」
「聽到可能被裁員,誰會同情揮鐮刀的那個人?」向莞白他─眼。「被裁員的人哭天搶地、打你出氣都來不及了,還想要搏取同情?十分鐘前,樓上那票老頭才集中臉上可怕的皺紋凝重地告訴我『向小姐,既然這個改造計畫是你提出來的,當然要由你向大家說明,我們一定會支持你。現在我就派人聯絡竹科廠的負責人,要他務必全力配合你』──」
商凡庸聽得傻眼,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在逃亡方面他們年輕人不及老年人的高瞻遠矚、反應靈敏。
「哼哼,多好聽啊!明明知道非進行裁員、縮編規模不可,全部都在等我開門,卑鄙!壞人我來做,他們不必得罪下頭員工,反正計畫一旦完成,我領錢走人,跟這家公司井河不相干,懷恨的裁撤員工要潑硫酸第一個找的也是我,他們可以老神在在、安全無慮,只要最後出面無辜地裝可憐說句『我曾經勸向小姐不要趕盡殺絕,想不到她還是這麼做了』之類的屁話,再歎幾口短命氣,繼續當他們的不沾鍋,公司又不是我的!」
難得她把企業主避難流程倒背如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請人救命,態度還這麼囂張!」
「容我提醒,雖然你的能力受到注目,但在商場還是屬於初出茅廬的新手,被看輕是可想而知的;據我所知,『明達科技』曾向另一家顧問公司求助。」
「你是說『展峰』?」
「還會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