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笑了笑:「你怕不怕於我何干?我擔不擔心又關姑娘何事?酒菜吃不完,倒到餿水桶裡或我肚子裡,又有什麼差別?」笑容令人如沐春風,語意卻無情而嘲諷。
環秋失算了,他沒生氣,甚至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他並不在意被女人輕視,也不怎麼輕視女人,這令環秋有點高興;她原本以為他是個刻苦節儉的人,沒想到他只刻苦但不怎麼節儉,這是一般樵夫的性子嗎?環秋狐疑地想。
「當然不同。」她收回思緒,微微一笑:「倒到餿水桶裡,喂的是豬的肚子;倒到你的肚子,喂的是你。除非你壓根把自己看成豬,才會認為沒什麼不同。」她試著捋虎鬚。
阿清哈哈大笑:「豬就豬,當豬不見得差到哪去,當人也不見得高明多少,只除了豬吃不了人,人卻吃得了豬,不過如此差別而已。」
他替這個女人著想,不想同桌招惹閒言閒語,她卻大剌剌地公開挑釁!有趣的女人,阿清稍稍起了點興致。
第一次見他笑,環秋震盪著心情,勉強自制,試著將遺落的魂魄找回。「這差別可大了!當人,可選擇吃豬或不吃;當豬,被吃或不被吃可沒得選擇,你說這差別不大嗎?」
「吃或不吃,被吃或不破吃,差在一條命操控在誰手上。豬之命操於人手,人之命操於天;而一條賤命何時丟掉,因何而丟掉,同樣是丟掉,在我而言沒有差別。」
阿清說完跟著抬頭,首度正眼仔細瞧了環秋。
眼前女子穿著如同村姑,素淨著一張臉,脂粉未施,荊釵布裙,乍看相當平凡,然而她水靈般的清幽氣質與雪膚麗容,與衣著截然不搭軋,難怪要引起登徒子的注意,阿清為她不懂保護自己而感到有些生氣。
環秋接收到他那玩味而犀利的目光,熱力逼人,那一瞬間,她彷彿有被看透的錯覺,渾身冷熱交替,不知所措地抽離視線。
阿清收回目光,拍拍屁股起身就坐,不客氣地吃著酒菜,將方纔的對視甩在一邊。
環秋定了定神。捋虎鬚雖無效,但還是邀到他同桌,她的心情愉快不已。
「你應該多笑,你笑起來很特別,好像天下盡在你手中,任你擺佈一樣,自信得特別好看。」她不掩飾地道出對他的欣賞之意。
阿清對她直言不諱的稱讚有些不自在,岔開話題,「姑娘不像是金陵人士?面生的很。」他隨口問道。
這個女人不同於一般小家碧玉,與陌生男子同桌也不害羞忸怩,亦無世故造作的模樣,落落大方,妙語如珠,很引人好感。
「我是關中人。這回出外遊歷,湊巧到了金陵,就多留了幾日。」環秋可不敢告訴他是為了他而留下。
「姑娘一人出外遊歷?妥當嗎?」阿清奇道。這女人看似嬌弱,膽子倒不小。
「也許有些不妥。但於我來說,目前順順當當,也許我還挺懂趨吉避凶的,沒碰上過什麼麻煩。」環秋笑道。這男人沒有鄉野匹夫的粗魯樣,談吐不差,相當特別。
兩人暗暗打量對方許久,琢磨著對方難測的斤兩。
「小心一語成讖。」阿清笑著搖頭:「聰明的還是別把話說的大滿。世事難料;
誰曉得下一刻又將發生什麼事?凡事小心為上。」
環秋頗表贊同,笑著點點頭。
阿清相當孤僻,朋友不多,與女人也不甚親近;而環秋自然的態度既不看輕他,也非對他心懷遐想,中性的角色漸讓他降低防備。
環秋本性也屬孤僻之輩,好惡尤其分明。她對阿清此人有興趣,才刻意接近,平常對人則是一概不搭理;話匣子一打開,環秋發覺他的裡外實在不協調,心中疑惑漸深;能人隱於朝市,他該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來頭吧?
事實證明,環秋不但猜對了,還對的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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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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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來了?來了!鍾家放糧賑災的人馬已經到了,聽說這回每人可領二石米,每戶超過五口者還可多領一石呢!」一個冒冒失失的聲音由店外傳來。
「長江氾濫,大伙收成不好,多虧了洞庭鍾家,屢次出面幫忙,讓我們這些窮老百姓有口飯吃。明日我就要去替鍾家公子立個長生牌位,保佑他多福多壽、多子多孫,繼續造福大家。」
「聽說今天鐘家公子會親臨這兒,我打算現在就去向鍾公子道個謝。」
「鍾公子要來?那我也要趕著去,小二算帳?」
這日,飯館中傳來陣陣的討論聲浪,環秋獨自坐在店內,聽到了這個消息。年歲不好,人人自顧不暇,難得有富人慷慨解囊,她不禁對這位未曾謀面的鍾公子起了敬意。
阿清不知會不會去領糧?算她多事也罷,不如她也去一趟,替阿清多領一份,別讓他再每天吃粗糙饅頭,順便看看這位鍾公子。
主意打定,環秋立即雞婆地動身,跟著人群走,來到鍾家放糧的地方。
放糧隊前,人人手上拿著鍋碗飄盆,面露喜色地排隊等著米糧,只有她四處搜尋著阿清,與人群目的不同。
「排好隊?排好隊!不排的沒糧可領。喂!你這老頭子擠什麼擠?又不是餓死鬼投胎?」
遠遠地,前頭傳來這樣的聲音。
話傳至環秋耳中,令她有說不出的厭惡。她踮起腳尖張望,瞧見放糧隊中,有個男人正趾高氣昂地操控著全局,方饞的話似乎是他所說。
他就是鍾公子?環秋皺眉掃了他一眼,心裡實在失望。沒想到難得一見的大善人不過是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仗著有幾個錢,做了件好事,便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施恩嘴臉,活像自己是個偉大的皇帝似的?環秋嫌惡地看著那人。
「看什麼看?不想排隊就快滾,還有一大堆人等著領糧呢!」那個男人再度不耐煩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