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倚君是個鐵算盤,大姊賺錢,她數錢,並且懂得生財之道,以錢滾錢,才十五歲,已有不少人家搶著娶。依君雖美,卻是個耗錢的花瓶,倚君可就不同了,娶到她,同等於娶到個錢莊女博士、當鋪女朝奉,貧窮的崎憐縣內,誰不想娶個這樣實惠的媳婦?只可惜她心向自家,大姊、二姊不嫁,她也理所當然延遲了婚事。
最小的隨君還不到及笄之齡,僅有十四歲,卻是姊妹中最古靈精怪的。何家四姊妹已逝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因而四女都略諳文墨,尤其以何隨君最用功。但是,姑娘家一用功,腦子難免想的比別人多一些,口齒也伶俐了些,性子因而少些溫順賢慧,何家四姊妹,恐怕以她最難嫁了。
幸虧她們有個開明的母親,手足情感也緊繫著她們。有三位炙手可熱的姊姊護著,教一群涎著臉、排隊等著娶何家三姊妹的崎憐縣王老五們,見了何隨君連巴結也不及,遑論評頭論足,外人的蜚短流長這才鮮少繞著何隨君打轉。
「大姊,也該是放隨君跟出來見識的時候了,老要她看家,難怪她不高興。」路上,老三何倚君為四妹申冤。
老二何依君撇嘴道:「那個惹禍精,一出門就沒好事!上回陪娘去觀音廟上香,她捉著人家剛死了丈夫、正哭哭啼啼的周寡婦,安慰人家別難過也就算了,還鼓吹人家再嫁,養活自家兒子,後半輩子也有保障。什麼嘛!害得周寡婦哭得更難過,直嚷隨君說風涼話,沒教養!當然了,烈女不事二天,她都十四歲了,書也讀過,就不知念到哪去,這點婦德都不懂?丟人喔!」
何敘君保持沉默。小妹隨君的思想不是不對,其實很務實,只是不見容於世罷了,但她這種性子和想法,往後恐怕會吃苦頭。
「還有,人家北郊張大娘的兒子不想繼承家業下田去,想去開酒樓做生意,隨君居然在一旁起哄說對,什麼人各有志,男兒志在四方,個人頭上一片天之類的,氣得張大娘不准她兒子接近咱家隨君,以免帶壞她的兒子!是啊!繼志述事是為人子女應當的,這點孝道都不懂,難怪人家說話。我說這隨君,將來還有人敢要嗎?」何依君不斷數落著。
「好了!別說了,隨君有沒有人要,你不必替她操心,倒是你自己,該打算打算了。」何敘君淡淡道。
「哎呀!大姊,您都還沒嫁呢!妹子我哪敢搶先?」何依君嗔道:「更何況,崎憐縣內沒有像樣的人家是我想嫁的,得不到一筆可觀的聘金讓我奉養娘,休想我嫁!」
何依君平日不事生產,只有靠著提高自己的身價,一次「賣斷」後,為年老有可能無依的母親打算,盡一點孝道,所以她絕不草草嫁掉。
「二姊,那你要等多久?崎憐縣一個小地方,沒有你要的王孫公子,你要往哪兒嫁去?」何倚君插嘴。
「這幾年,我隨時準備路上能撞著個金龜婿,偏偏連只瓢蟲也沒有,倒是蟑螂滿天飛。我看啊!新皇帝登基,聽說才二十五,年輕英俊,乾脆我入宮選秀女,看能不能撈到個貴妃當一當,那咱們何家就有依靠了,你們說好不好?」何依君說著不忘搔首弄姿一番,她對自己有自信的很。
何敘君搖頭:「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再也難得見一面,你怎麼捨得放下娘和姊妹們?更何況,宮裡爾虞我詐,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能不能得寵還是個問題,得了寵,能不能平安度日又是個大問題,要是沒有兒子,封不了妃,將來要守寡也沒指望。光想到和那麼多女人爭一個皇上,你受得了?別想了,平凡過完這輩子,也是種福氣呢!」
何倚君插口:「說到皇上,聽說年輕有為,求才若渴。三年前傅大哥落第,就輸在年紀太輕,這回換了年輕的皇帝,也許傅大哥登科的機會來了,要是中了狀元,那也不枉咱們大姊守這麼多年,就等他一個。」何倚君瞄了逐漸不安的何敘君。
「喔!狀元夫人,這頭銜多好聽啊!」何依君雙手合十,雙眼盛滿夢幻。「從此飛黃騰達,一人得道,咱們跟著雞犬升天,到那時,靠著姊夫,我要嫁王孫貴族就容易了,還有倚君和隨君,往後永遠不愁吃穿……喔!求求你,大姊,你一定要當上狀元夫人!」
何敘君滿臉通紅地悴了一口。「少來胡說!謙哥……傅大哥能不能中狀元,求我有何用?就算中了,也……未必是我當狀元夫人啊!」
說是這麼說,何敘君羞赧的臉,早已昭告世人她與傅謙的默契。
「好好好!我們未來的狀元天人,只要你到時別忘了咱們姊妹的好處,介紹幾個好人家,妹子我就感激不盡了。」何依君巴結討好著,似乎狀元夫人的頭銜已篤定要落在大姊頭上似的。
謙哥哥提前上京,去了有一個月,離大考只剩十幾天,不知過得還好嗎?希望他早點考完,早日回鄉,就算落榜也算了,只要能和他長相廝守:
何敘君捧著心事。與兩個妹妹相比,她的願望,顯然淡泊多了。
希望天從人願。
※ ※ ※
崎憐縣是幽州最小的縣,方圓不到二百里,人口不足二十,人們多以農耕為生,不出產富戶,何家老二何依君想找個金龜婿,自然就難了。
「把該買的東西分頭買齊,買完了不要在街上遛達,尤其是你,依君,崎憐縣沒有你要的男人,就別在街上招搖!」何敘君用相當嚴肅的口吻道。
「知道了。」何依君訕訕道。
崎憐縣之花上路,省不了有一堆人跟著捧場,而何依君雖不假辭色,暗暗也對一干人等眾星拱月的行徑感到洋洋得意。她不介意將她的美麗賞賜給那些仰慕者瞧瞧,反正他們看得到也碰不著。
「大姊,三妹,你們瞧!」何依君興奮地指著茶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