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盅端在手上,從燙手到漸溫,孫慕鴻呆立著為房內人憂心忡忡。
「孫公子,藥煎好了就快端進去讓傅公子喝了,涼了效用可要減半喔?」韶娥不知幾時來到他身旁。
「嗯。」孫慕鴻不安地應聲,與韶娥虛應幾句,一轉頭便見傅謙從房內出來。「傅老弟,你病沒好……」
他的關心,人家似乎不領情呢!
「韶娥姑娘!」傅謙衝上來,面容慌張而愧疚,一個勁死盯著韶娥,嚇得她退了一步。
「什麼事?」她輕聲問。
「你……我……」傅謙結巴著,臉色窘紅。
「快吃藥吧!孫大哥煎的藥都快涼了,我也要去端晚膳讓夫人用了。」韶娥沒見過他如此怪異的模樣,顫顫地趕緊腳底抹油。
「韶娥姑娘!」傅謙不死心地喚著。
孫慕鴻勸道:「快回房去吧!人都走遠了。」
※ ※ ※
幾天後的殿試上,原來的第一名會元沈卓反落至第二名。
實在是那位會元才學不錯,就差在口才鈍了些,見識也保守了些。主試者左丞相文言慶提拔他為第一,是考慮了往年先皇的習慣,才讓年紀已過四十的沈卓得了會元,而他看好的青年才俊傅謙則名列第二,也不至於落榜,總算是新人老人集聚,長幼有序,顧了倫理也不埋沒人才,是皆大歡喜的安排哪!
豈知,新君陽廷煜求才若渴,根本不考慮年紀。
皇朝正需要行事積極的人才,朝中儘是些觀念守舊的老臣,是該有新血注入了,有幾分本事就得幾分地位,才能使人盡其才。陽廷煜於是出乎眾人意料地點了對答如流的青年才俊傅謙為狀元。
殿試過後,主試者文言慶當下便要邀這十人至他的丞相府一敘,文言慶甚至有意留他們暫住幾天,好好招待一番,趁勢以主試者對考生的師生關係拉攏他們。
文言慶他很清楚這十人都將會得到皇上重用,他先一步籠絡,有利無害。
眾人自然恭敬地領受,唯有傅謙面露躊躇。
他考慮許久才道:「謝太師美意。實在是門下還有些事情有待安頓,不回去瞧瞧不放心,
只要一切打點妥當,門下立刻便回丞相府,來向太師報到。」
文言慶笑道:「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嗎?」
傅謙解釋道:「有幾位朋友還盼著門下回去報喜呢!」
文言慶道:「榜單應已貼出,你朋友們應已得知了吧?」
傅謙低著頭,想脫身又不知該如何解釋,一旁探花馮秀仰笑著插口:「太師,傳聞咱們新科狀元郎還有個共患難的妻子,也一起來到京師陪考,想必年兄便是急著要見妻子一面,真教人羨煞!」原來他對傅謙的傳奇故事略有所聞,消息還真靈通。旁人會意,皆露出笑容。
傅謙滿臉通紅道:「傳聞有誤了。門下尚未娶親,傳聞中的那位是門下的未婚妻。」他將實情與傳聞拼湊刪修,改造了個新版本。
「這樣啊?」文言慶好笑道:「既然已是鶼鰈情深,那就快去吧!咱們也不等你了,你高興幾時上左丞相府都行,要帶著未婚妻一同來也行,左丞相府的大門隨時為你開。」
他的戲言惹來大夥兒的取笑。
傅謙在眾目睽睽下尷尬地告退。
提到未婚妻時,傅謙難免想起那遠在千里外崎憐縣的何敘君。縱然她不是傳聞中的女
主角,但何敘君是最有資格與他分享這一切、並第一個得知他成功消息的人,然而,此刻的傅謙惦念的竟不是個的未婚妻,卻是那傳聞中的女主角,那位覆面少婦…還有她的婢女韶娥姑娘!
傅謙大病一場醒來,見衣衫不整,身上又留有來路不明的血漬,回想朦朧的夢境,立刻汗涔涔地知曉他奪走了個女子的貞操,只是夢境模糊了她的臉,看不清是何人。他趕忙衝出門,想找孫慕鴻來問問,一出門便見孫慕鴻身旁的韶娥姑娘,他心中一沉,迅速猜測苦主有可能是她,再上前欲問個明白,可惜礙著孫慕鴻在一旁而說不出口。
而韶娥見了他就躲,日後又與她家夫人皆不願見他的面,他就更確定了。
也曾懷疑過那覆面少婦,瞬間立即推翻這個可能。她是有夫之婦,怎可能是完璧之身?他在妄想什麼!
既然確定是韶娥姑娘,他便得負起責任,即使她僅是個婢女。如今他既已高中狀元,首先該做的便是向她家夫人提親,娶韶娥姑娘過門。
犯下這大錯,在未能補償前,莫怪他一心惦念著她們而非何敘君了。傅謙大概歸出了原因,愧疚也少了些。
覆面少婦有恩於他,雖不是令他欣然接受,也終究感動於心,他急著想與地分享成功的喜悅。他想讓她知道她沒看錯人,她有眼光,她也一定會為自己識人之明而高興,他要讓她知道!他要讓她高興!
他急著要讓她高興……
當然也希望韶娥姑娘高興!他又在心中補上一句。
傅謙匆忙回到昇平客棧,天已黑了,客棧門口卻擠滿了人。
「新科狀元回來了!」不知誰這麼一喊,人群蜂擁而上向他道賀。
傅謙差點被人潮淹沒,但他無視於這一切。
「孫兄!」傅謙眼尖地見到孫慕鴻站在人群邊朝他微笑,他努力地擠過去,還來不及接受孫慕鴻道賀,他一開口便是:「韶娥姑娘呢?」
孫慕鴻的微笑打了折。他以為傅謙想問的是另一人,才來這套旁敲側擊。
「同她家夫人走了。」孫慕鴻的聲音有些冷。
※ ※ ※
方萱梅拂了拂發,怔怔望著銅鏡內的人兒。
出宮一個多月是為奔父喪。往返中州一趟,她耗弱的精神禁不起舟車勞頓的折騰,終於在進京當天病倒,這一病,容顏也如漸枯的花,一路萎悴下去,如此失色的容貌想得君主憐愛,恐怕很難。
韶娥為她梳著頭,一邊道:「小姐,其實您何必這麼快回宮?碧淵宮陰沉沉地,小姐好不容易脫離那麼幾日,何妨散散心?一旦入了宮門,又不知哪天才得見天日了。」回了宮,她便是她的小姐,而不是那覆面的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