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傷害妳的。」他再一次保證,彷彿看出她心中的憂慮似的。「我那麼喜歡 妳,怎麼會傷害妳?我只是期待這一天很久了。」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像個外星人一樣,閃動著詭異的亮光。
「幾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妳的書,那是關於美國的遊記,我看了不下二十次。我真的 好喜歡妳!那時候我曾經打過好多電話到出版社去要妳的地址和電話,為的就是想見妳 一面。他們當然不肯說啊,後來實在被我煩得受不了了,才告訴我妳住在國外;我那時 候還不太相信,沒想到妳真的住在國外。」
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很仔細地想著每一個細節,那種表情看起來很恐怖,完 全令人無法猜測他的下一步。
「我等了好久,我想妳一定會回到台灣來的,沒想到妳真的回來了!從妳第一次上 電視開始,我就發現妳了。」他很高興地笑著注視她。「那時候我就知道我一定可以見 到妳,一定可以親手做意大利肉醬面給妳吃——」
他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衝到屋子的角落裡,開始翻箱倒櫃。
杜可平看著他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去,那上頭的書櫃放滿了她所寫過的書,甚至連 一本她幾乎要忘記的小詩集都在他的收藏之列。
「妳的每一本書我真的都有!妳是我最喜歡的作家,除了妳的書,其它人的書我都 不買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以前我還會把書寄到出版社,去請他們替我轉交給妳。」
他抱著一疊書走回她的面前,同時手上拿了支筆,很渴望地看著她。
「我很希望可以得到妳的簽名,妳願不願意替我在書上簽名?以前我真的都把書交 給出版社,可是他們從來沒把書還給我,我想他們一定是沒替我寄給妳吧!」
杜可平看了他半晌,心裡的感覺突然猛地一轉——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這個樣子 ,她竟然會覺得想哭……那情緒來得那麼突然,快得連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男人傻傻地看著她。
杜可平咬著唇,但是那眼淚無論如何都忍不住——忍不住要落下來。
她一定是瘋了!一定是嚇傻了!
老天!她現在正被一個瘋子綁架,她該做的是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才對,可是她 沒有,相反的,她竟然被眼前這個瘋子綁匪感動得哭了!
他訝異地看著她,手上的書落了一地,既緊張又惶恐地蹲下來看著她。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說了什麼讓妳難過的話了?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我——」
「我沒事。」
杜可平勉強笑了笑,但是淚水卻還是不停地往下掉,心裡唯一的念頭是不敢相信, 竟然會有人這麼喜歡她!
她脆弱地哭了起來,怎麼會有人這麼喜歡她?
她只是一個不負責任、不受歡迎,甚至不被期待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為了不給別人添麻煩,為了不被別人拒絕……她知道她的讀者們有些人是真心地喜歡 她,欣賞她的文筆,但是那距離她很遙遠,看著讀者們的信,總覺得那是發生在別人身 上的事情。
她一直都是個旁觀者,看著「杜可平」做出各種荒誕不經的事情,看著「杜可平」 受到歡迎,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逃離每個喜歡她的地方……可是她的心裡其實是一直 都期待著的吧?只是那期待經過漫長的沉澱,早已經被她自己所遺忘,直到這一刻。
當她發現,自己原來對某些人來說真的是那麼地重要時,那一直壓抑著的感覺才敢 放肆地宣洩出來。
這一流淚,她心裡的堤防再地無法控制地崩潰、決堤,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再也 無法面對那個躲在內心深處,等著被愛、等著被擁抱的小女孩。
*tigerabbit*
他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毫不猶豫地往機場的方向駛去。
夜裡的高速公路車子並不多,他的車速很快,彷彿迫不及待地想到達機場。
車子裡安靜無聲,如果現在有人坐在他的身邊,那鐵定會被那沉悶得幾乎不流動的 死寂給悶死,車子裡唯一的聲音是引擎的轉動和他的呼吸。
這個決定到底是什麼時候作的?其實他並不是很清楚。
杜可藍剛到美國去的時候,他每天想著她,想得心都絞痛起來。
杜可平說過的話還在他的腦海裡迴響——也許他真的只是因為一時的衝動而愛上杜 可藍!但是誰知道呢?如果不見到杜可藍,他永遠也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得到美國去找她。
雖然並不知道自己這一趟去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去的話,也 許他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和他想像中的一樣美?是不是與他想像中的杜可藍是同一個人? 或者他愛上的真的只是自己心裡的幻想?
他專注地看著前方不斷延伸的道路,心裡的念頭七上八下地不斷搖擺,像是初戀的 少年正要趕去見他的情人一樣緊張,但是搖擺中他卻又似乎聽到自己心裡的聲音,正緊 張地勸說他放棄這個荒謬的念頭。
畢竟那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有那麼多的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愛人,他們也沒有因為如此而無法過日子啊!為什麼 他要那麼積極地想去把事情搞清楚?如果那真的是個錯誤呢?
錯誤就是錯誤,沒什麼「美麗的錯誤」!
要是真的到頭來發現自己這幾年來所做的就只是個「美麗的錯誤」,那他將何以自 處?
到了休息站的時候,他將車子停在一邊,靠在方向盤上茫然地注視著前方的道路。
要賭嗎?
他不斷地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要賭嗎?他輸得起嗎?或許應該就這樣放棄,讓自 己的心就此安定下來——安定得下來嗎?
他苦苦一笑,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沖淡一切,但是那 也將會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無解的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