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然走在路上,拭去淚珠,冰冷的淚水也彷彿呼應她的退縮。
對!她要停止對他的愛,從此刻開始,她應該立刻回家撤去所有偷窺他的裝置,搬出他對面的公寓。她要徹徹底底忘了他。
一思及此,俞寒彷彿抖落一身的傷痛。她勉強自己打起精神,在臉上漾起一個淒楚的笑容。卻在面對十字路口的時候,淚水再度決堤。
左轉還是右轉?向前抑或回頭?她竟沒了主張,像個孩子在車陣人群中迷失了方向。沒有雷霆霄的路,她甚至不知何去何從;沒有雷霆霄的明天,她連心跳的力氣都找不著了。
她該怎麼辦?走錯的路可以回頭,付出的感情要怎樣才能收回?
俞寒呀俞寒!你實在悲哀到了極點。你要怎麼樣才會醒悟,你割捨不了、收不回來的感情是人家不要的呀!
她突然好想來上一口煙。
抽吧!去他的整容手術!去他的怪胎神醫!她受夠了!不被人愛已經夠慘了,難道連抽煙的權力都沒有嗎?
顫抖著雙手,在衣褲的口袋急切地搜尋久違的香煙;踉蹌的步履、朦朧的視線,俞寒猝不及防撞上人行道上的一方桌子。
哪裡還有心情理會,欠了欠身,連一句道歉都沒有就打算離去。
「請留步。」坐在桌子後方的人突然開口。
俞寒望了望左右,再看了看叫住他的人。只見他身後的牆上貼著一張紅字,上頭寫著兩個篆字——相命。
她再看了眼攤位的老闆,出人意表的居然是個瞎老頭。
這豈不是很可笑嗎?一個瞎了眼、看不見任何東西的人居然在擺攤替人看相算命。說是摸骨,上當的人還比較多吧!
「這位小姐不用懷疑,我的確是個天生的瞎子。」
瞎老頭宛如有讀心能力般透視了俞寒的疑惑。
他稱呼她小姐。她很肯定自己沒開過口,何以他能如此確定她的性別?以她的打扮,視力正常的人都難以分辨,何況他是個瞎子。
「老先生,你……你怎麼會知道我是個女的?」俞寒吃驚地問。
老者慈藹的笑了笑。「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是個男的?」他反問。
「看也知道。」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我也是。」他臉上的皺紋因為笑意而益加明顯。
「可是,你的眼睛……」
「不錯,我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我用心。」
「用心?」她不解。
「一個人光是用眼睛辨別事物,免不了會有看走眼的時候;但若是用心去看,往往能看到事情的真相。」老者瘖啞的嗓音、深奧的語意宛如隱居在深林的隱士。
俞寒被眼前這個神奇的老人震住了。
人世間有許多事情不能光靠眼睛去評斷,這是她才對雷霆霄咆哮過的話。其中的道理她明白,但那不過是個譬喻,她不知道在現實生活裡真的有人具有這種超能力,可以只用心不用眼睛看人。
她不知不覺摘下安全帽,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對算命沒有興趣。」她語音低微。
老者了然一笑。「我跟你有緣,今天我不看相了,我想免費送你三句話。」接著,他瘦弱的手飛快的寫著,「這十二個字,送給你吧!」語畢,他拄著枴杖離去。
俞寒瞠目結舌的接過那張紙,上面龍飛風舞寫著十二個字
梅遇雪開,殘寒窺春,雨過晴來!
突然一道曙光,瞬間蒸融了俞寒心中重重疑雲。
什麼忘了雷霆霄、停止對他愛,她一定是昏了頭才會有這麼荒謬的念頭。這類無謂的掙扎與矛盾,她不是已經捨棄不下千百次了嗎?假使可以要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她何苦走投無路到要去整容?
那種決心可以欺騙自己一時,卻延續不了多久。反而是每每在放棄堅持之後,排山倒海而來的挫敗沮喪,使她益發軟弱。
她並非全為了那位老者的「美言」而轉變心意。
她不過是借由他的話得到撫慰、重新找回愛的能力。再度認清自己對雷霆霄滲血的感情。
她心知肚明,不論他說的是好是壞,她終將會忠於這段感情;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她早就沒有回頭的路可走了。
幸好她在黑醫師同意動手術那天就把所有的煙都丟了,否則,剛剛一時的衝動,豈不是將她長期的心血與苦心全毀了。
在這場神奇的際遇裡,她最喜歡那個晴字,那讓她對即將面對的手術和贏得雷霆霄的愛,充滿信心。
★ ★ ★
趁著辭去工作等待手術前還有些時間,她到戶政事務所拿申請表改了個新名字。
不多久,她滿心歡喜的拿著新的身份證,充滿希望的看著上面的姓名欄——俞晴!
殘寒窺春,雨過晴來!這對俞寒不啻是個好兆頭。
想像自己就快能換一張臉,告別殘寒,嶄新面對世界,開始新的生命、新的生活,這不正似雨過晴來!
就當是那位奇異的高人所開的支票吧!她不在乎是不是空頭支票,因為她永遠也不需要兌現它,她將會靠自己的力量去實現!
俞晴!俞晴!她忍不住在心裡反覆叫著。她何其幸運,天底下能有幾個人有機會重生。
把身份證使勁揣在胸口,她好喜歡這個新名字,好期待這個新生命!
別了俞寒!別了殘寒!永遠的別了!
第四章
接下來在桂園裡,黑雕顏生活起居如昔,依然惜話如金。
俞晴因為不能太過接近水氣與高溫,所以三餐都是由黑雕顏親自下廚。他的手藝跟他的刀法一樣高明,尤其是日本料理,她還真有點擔心自己的胃口會因此而被他養刁了。
一流的整形醫師、一流的廚子、一流的園丁……除了外表冷漠嚴肅了些,他簡直稱得上是個新好男人。雖然已邁人中年,但相較於年輕毛躁的小伙子,他的無微不至和體貼,足以讓任何渴望受寵愛的女人高喊年齡不是問題。
俞晴百思不得其解,這麼好條件的男人,為什麼至今仍是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