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仍有濃得化不開的失落,但是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有著這樣的評價、佔有一席之地,他也已經釋然。
「謝謝你,小湘。」他沙啞地道謝,「雖然我知道是謊話,但是聽起來仍然受用。」
「我可是出家人哪!出家人是不打誑語的。」
兩個人靜靜地注視著對方,一切心意都在目光中得到交流。
最後衛亞洛打破沉默,「也許我們今生再也不會見面。可否答應我最後一個要求?」
「請說。」
「送我到門口。」詠絮思索了一會兒,輕輕地點頭。
第十章
雷浩戴著墨鏡在修道院的大門外徘徊,心急如焚。
小湘已經拒絕見他好幾次,最後只答應讓衛亞洛進去。
不知道衛亞洛能不能說服她?
忽然,他看見修道院的圍牆裡出現了兩個身影,是衛亞洛和一個身穿白袍的修女。
他一把摘下了保護眼睛的墨鏡,心跳宛若擂鼓般劇烈地撞擊胸腔。
是她!縱使他無法看清楚,靠著第六感,他可以確定就是她。
「我就送到這兒了。」詠絮微笑著將衛亞洛送出鐵門外,「謝謝你來看我。」
「其實今天不只我一個人來,你瞧!」衛亞洛下巴一抬。
詠絮望向大門之外,看到一個身穿灰色西服、身材挺拔修長的男子。
那個身影她再熟悉不過,也正是她極力想從心頭剷除的影子。
「小湘!」雷浩呆立在那兒,無法把目光移開她的臉,彷彿這只是一場美夢,只要一眨眼就全消失了。
詠絮怔了半晌,綻開一抹美麗的微笑。
雷浩被這個笑容釘住了,他彷彿看到一團柔和的光暈,被光暈環繞的是一位天使,天使背後展開一雙巨大潔白的羽翼。
就算此刻有人拿刀刺進他的胸膛,他也會毫無所覺。
「亞洛,奉天父、人子與聖靈之名,我會為他祈禱。」詠絮低聲說,「永別了!」說完,她關上鐵門,轉過身朝內院走去。
一看見她轉身,雷浩立刻邁開長腿衝向鐵門。
「小湘,小湘!我向你道歉,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瘋狂地敲打鐵門。
詠絮沒有停下腳步。
「小湘,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贖罪,求求你!小湘!」
那個白色身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了蹤影。
冰冷的鐵門無情地將他阻隔在外。這是雷浩第一次見到她,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不論有再深的悲傷、痛苦、空虛、失落,日子都還是要過的。
雷浩重回漢陽,開始拚命地工作,想籍著永無止盡的忙碌來麻痺自己的知覺,否則他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思念與悔恨的痛苦煎熬。
但一空閒下來,那個白色身影就佔據他的心。他每天反覆聽著那卷錄音帶,然後落淚。
汪子敬、衛亞洛,以及相繼回國的方石城與梁中銘看到雷浩的自虐,都只能搖頭歎息。
雷家的下人們看在眼裡,也只有為之鼻酸。
「少爺,今天是星期六,下午要不要我載你去兜兜風、散散心?」小孫必恭必敬地建議,對少爺的自虐他也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會留在辦公室,你要是有事就去辦吧!我叫擠程車就行了。」
「少爺!小孫忍不住抗議,」你不能老是這樣虐待自己,如果小湘知道,她一定會好好教訓少爺一頓的。」話一出口他就驚覺自己失言,小心翼翼地從後照鏡觀察少爺的臉色。
雷浩陷入了回憶,「是啊!要是她還在,一定會教訓我。我很想再被這樣教訓一次。」
小孫懊惱得想打自己的頭,他真實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提起少爺的傷心事。
「少爺,不然我帶你去跳舞狂歡一下,你以前跳舞跳得一極棒的。」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雷浩已經想不起來了。
現在的他對那種聲色犬馬、刺激狂歡的夜生活完全提不起興致。
他居然變成聖人了。
聖人?雷浩心念一動,問小孫:「小湘去做禮拜的那個教堂,你知道路吧?」
「我知道。」
「下午你就載我去那裡好了。」
「是的,少爺。」
這所教堂真實又小又老舊,外面的牆壁班駁不堪,而裡面的長椅沒有一張是完好的。
雷浩依照上次前來的經驗,用手指在聖水池沾了一下,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然後緩步走向聖壇,在第二排座位前跪下來,手肘擱在前座椅背上,雙手交握,閉上眼睛喃喃祈禱。
「主啊!我知道我是一個罪人,在我人生最低潮時,你派了一個天使來拯救我,我的心2卻被蒙蔽,懷疑她、辱罵她。我犯了極大的錯,不賠得到原諒。可是我好後悔、好空虛、好痛苦。我愛她,我要向她贖罪。求求你,不要這麼殘忍,請把她還給我。」
他以謙卑的心虔誠地向上帝祈求,渴望能讓陷入煉獄的心靈得到救贖。
「孩子,你有什麼問題到告解室來吧!」
雷浩睜開眼睛,看到一個身穿神甫袍服的白髮老人站在面前。
他的相貌端正威嚴,眼神炯炯發亮。
雷浩忽然覺得那正是一位慈父的眼光。而且那雙眼睛裡充滿無窮的智慧與力量,在這兩道火炬前,彷彿人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我記得這裡是一位年輕的神甫,你是……」
「王神甫出去了,我來代班。」老神甫指指後面告解室的小門,「進去吧!跟神的溝通不太容易,跟人的溝通就簡單得多。」
雷浩覺得有點奇怪,他一向對陌生人都有戒心,但是卻莫名地信任眼前的這位老人,自然而然地照著老人的話做。
「知道規矩吧?」老人打開一扇小門,裡面地上放著一塊墊子,「跪在那快墊子上懺悔,我就在隔壁。外面有小燈,你一跪墊子燈就會亮,表示裡面有人,人家就不會貿然進來,你也不必擔心講實話的時候被聽見了。」
這個老人真的不像一個神甫,倒像是正準備管教不孝子的父親。
「跪著?我不是教徒啊!」
「不管是教徒或非教徒,犯錯就是犯錯,你闖了大禍,難道一點都不思悔改?」老人瞪起眼睛,不滿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