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默怔怔地鬆開手,癡望著她纖秀的身影緩緩走進廚房。
他真慚愧,竟遠遠比不上她的冷靜和成熟、寬容。
像是受了沈雲秀的鼓舞,杜默激動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回復鎮定自若地看著滿臉怒氣的李春婷。
「春婷,我們都是成年人,可以用成熟的方式來面對這件事嗎?」
李春婷痛恨他們倆那種成熟理性的風範,相形之下,她像是一個大吵大鬧撒潑耍賴的壞孩子。
不行!要重新得回瑞克,她就得冷靜下來。
於是她重新露出了微笑。
沈雲秀在貼著粉黃和淺藍色壁磚的廚房裡靜待著水滾,手邊有三隻馬克杯,裡頭分別舀入了咖啡粉和奶精,就等著沖泡了。
她側耳傾聽,客廳裡隱約傳來兩人低低交談的聲音,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代表事情變好了?
「我這樣退縮進廚房,究竟是聰明還是笨?」她問著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她希望自己的作法是對的,讓他們去談個清楚才是上策,否則李春婷一見到她就激動得不得了,根本沒辦法靜下心思考。
可是……
沈雲秀心底有著深重的擔憂害怕,李春婷自稱是他的未婚妻,應該沒那麼容易就接受事實,而且她也很怕自己是那個介入他倆之間的第三者,這樣的罪名太沉重了,她的罪惡感很難原諒自己。
他們之間真的像杜默所宣稱的那樣,早在半年前就已經結束了嗎?
水滾了,她關掉瓦斯爐,將滾燙的開水注入馬克杯內。剛才的平靜自在被疑心攪亂了,她又開始坐立難安起來。
外頭的說話聲越來越小,隨即悄然無聲,她端起盤子把糖包和咖啡捧了出去,才一走出廚房,她便震驚地看著他們倆正在纏綿地擁吻。
至少,以她的角度看來,杜默並沒有推開李春婷或是抗拒的意思。
一股巨大的認知和強烈的痛苦劈中了她——
她心底深處最害怕的事情終於成真了……這是一場遊戲,一個玩笑,一個惡劣至極的捉弄……
原來從頭到尾,她只是充當他們感情潤滑催化劑的配角,現下兩個鬧彆扭的男女主角戀情和好如初,而她這個傻呼呼的第三者是不是也該退場了?
顫抖的雙手幾乎捧不住盤子,為了害怕失手把杯盤摔個粉碎,她轉身退回廚房,把盤子放在桌上,雙手緊緊地抓著桌沿支撐軟弱無力的雙腳。
沈雲秀退得太快也太狼狽,所以沒有看見李春婷臉上那抹狡獪得意的笑容。
李春婷主動鬆開杜默,對他甜甜一笑,「謝謝你給我這最後的一吻,從今以後,你還是可以把我當作妹妹那般疼愛呵護嗎?」
杜默一直提心吊膽,唯恐雲秀自廚房走出來撞見這一幕,可是春婷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們倆緣盡情終的事實,她要求以一吻終結一切,他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他知道這對春婷來說已經是多大的讓步了。
「會的。」他鬆了口氣,英挺的臉龐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我一向把你當作是我的妹妹,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傷害你。」
李春婷一把勾住他的手,眼波流轉,「那你也不會狠心趕我走囉?我好不容易才來台灣,你最少也得盡盡地主之誼,還有,你說好要跟我回美國過耶誕節的,已經剩下沒幾天了。」
杜默有些猶豫,心思掛念地望向廚房。奇怪,雲秀為什麼還不出來?泡杯咖啡要那麼久的時間嗎?
「今年恐怕不行,不過我答應你絕不會忘記你的耶誕禮物。」
她噘起嘴,不是滋味地問:「今年的耶誕夜你想跟她共度是不是?」
「是。」他坦承回答。
就在這時,沈雲秀臉色蒼白地端了兩杯咖啡出來,臉上沒有透露心底一絲絲的想法和感覺。
「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她沒有看他,刻意避開他的眸光。
「不要走,我們都談清楚了……」杜默急忙開口阻止。
沈雲秀內心強烈地顫抖著,拚命地壓抑了幾秒鐘之後,終於再也忍不住地瞥了他一眼。
他眼中的關懷和憐愛是那麼地明顯,可是此時此刻看在她眼裡卻是再諷刺不過了。
她如大夢乍醒,悲哀地想到其實她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杜默。
當年她愛上的是一個英挺如天神的影子,這些日子誤以為與他貼近,能真正瞭解他了,但事實證明她還是當初那個笨笨的傻女孩。
他們的距離從未縮減過,只不過是平行線偶然交叉過後,然後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再也不會有所交會。
「那很好。」她不想留在這裡再聽他禮貌體貼又唯恐傷害她的巧言解釋,無論謊言再美,仍掩蓋不了殘忍的事實。
見她的神色異常,杜默沒來由一陣恐慌,莫名地感覺到即將失去她,但沒理由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你為什麼不留下來……」
好祝福你們破鏡重圓嗎?
沈雲秀嘲弄地想著,但她神情平靜地搖搖頭,甚至擠出了一抹笑容——絕望到底,她竟可以如此虛偽——「我家裡還有事要忙,就不陪你們了,再見。」
他一急,迅速抓住她的手,「雲秀……」
「我知道你是一個本性善良的人,你只是太紳士、太體貼,也太有禮貌,不想要傷害任何人。」她忍住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可是有時候,溫柔是比實話要傷人……算了,我真的要先走了。」
杜默以為她在暗示他,不該再讓李春婷抱持著空幻無望的遐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想告訴你,我已經……」
不再喜歡你了,是不是?
「有什麼話改天再說吧,再見。」沈雲秀掙脫開他,匆匆走向大門。
李春婷抱著雙臂,忍不住露出愉悅的笑意。
想要介入她和瑞克之間?省省吧,哼!
杜默怔怔地看著她離去,整個人陷入了茫然失措的迷霧中。
好像有什麼事不對勁,可是他卻該死的什麼都搞不清楚,雲秀剛剛到底在暗示什麼?真的是他所認為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