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她的心情剎那間變得好複雜,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杜默瞥見她鼓起的腮幫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真的好可愛。」
沈雲秀的矛盾心緒在這一瞬間統統鳴金收兵,她屏住了呼吸,差點連心跳也停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你說我……可愛?」她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而確定地重複,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對。」他還沒有看過像她反應這麼坦率直接又天真的女孩。
她內心的想法統統表現在臉上,最有趣的是她自己卻渾然未覺。
沈雲秀眨眨眼,倏地把遮陽板翻下來,在乾淨的鏡面前左看右看,心裡納悶得不得了。
有嗎?可是她確定一早出門時還是長得跟以前一樣,沒有因為今天是特別的一天就突然變得風情萬種美麗大方起來。
她是無意中做了什麼,才贏得他的讚美?
杜默看見她的動作,忍不住又是一陣狂笑。
沈雲秀被他笑得訕訕然,急忙把遮陽板翻回去。「對不起,我只是……想確定一下。」
「確定什麼?」好不容易抑下笑聲,他眼底卻是抑不住的笑意。
「呃,我想確定我沒有突然變得漂亮。」
「你很美,這一點不需要再確定。」他一臉認真地說。
她的心跳又亂了好幾拍,偷瞄了他一眼,「你不要再這麼說,我不習慣被……日行一善。」
「我說的是真的。」他是真這麼想。
雖然她稱不上大美女,但肌膚細緻雪白,臉蛋也很清秀澄淨,未施脂粉是稍嫌樸素了些,如果上點淡妝相信更能突顯出她的味道,而且她的衣服也太簡單了。枉默發現她的身材跟春婷差不多,只是春婷懂得利用化妝與衣著將她的韻味風情表現出來,並且顯得格外耀眼動人。
沈雲秀就像是塊璞玉,稍加琢磨絕對可以現出光華來。
她的臉羞紅了,清了清喉嚨道:「嗯,謝謝。」
「你跟時下的女孩不太一樣。」
她的心猛地一跳,他是要讚美她與眾不同嗎?
他終於注意到她,領略體會到她的內在……
「你太素了點,這樣很難吸引男孩子的目光。」他專注於路況和分析她的情況,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漸漸變白了。「其實你的臉和身材都很好,只要稍加改變一下,比如說化個淡妝,換個有造型的髮型,再搭配一些色彩繽紛的衣裳,我相信你一定會令人驚艷,並且會有很多男孩子愛上你,追求你的。」
杜默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對她做出最客觀與善意的建議。
沈雲秀緩緩地低下頭,怔怔地看著絞擰得好緊的雙手,胸口有種劇烈的抽疼不斷在擴大。
他沒有喜歡她,當然更不會愛上她,他甚至……不欣賞她。
是啊,她不是早就知道這一點了嗎?在群芳爭艷中,她總是悄悄地駐立在角落,靜待著有知心人會發現她,懂得欣賞她這株野百合的幽香,更有甚者,她希望這個知心人是他。
但這一切是遙不可及又愚蠢的夢,他現在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我不習慣戴上面具,假裝我不是我。」她幽幽地開口,「雖然我很素,不特別也不突出,但我喜歡這樣的自己,如果連我都不喜歡自己了,那我的存在又算什麼?」
杜默微微一震,撇頭看了她一眼,驚震於她眼底的落寞與堅強。
「對不起,我並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他真摯地致歉。
她看著前方的車流與人潮,像時光,流轉之後褪色,可是記憶和悸動為什麼不會跟著淡去消失?
「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該這麼做的,我還以為我可以……」她說著他無法理解的破碎低語,「請你靠邊停,我要下車了。」
「為什麼?」他莫名地感到一陣心慌,衝動地握住她的手,「我不懂你的意思,但 、我想我的話傷到你了,是我的錯,我真心跟你道歉。」
沈雲秀搖搖頭,雙眸盛著淡淡的憂傷凝視著他,語聲清晰地道:「跟你無關,請讓我下車,我……還有事。」
他無言地看著她,最後低低歎了一聲,放開了手,依言將車子停靠在路邊。
她的手指不爭氣地冰涼發抖,摸索著要打開門。
「沈同學。」他忍不住出聲叫喚。
她的身子輕輕一顫,隨即僵挺,「杜副教授,謝謝你送我一程,再見。」
杜默望著她開門離去的背影,剎那間,他想痛揍自己一拳。
他以為他是誰,怎麼能這樣放肆地批評她?
她受傷了……而他正是那個該死的混帳。
一股無以名狀的愧疚感濃濃地在他胸口蔓延了開來……
第四章
一棟公寓前,在小小的院子裡,有一座小小的白色鞦韆,四周遍植著盛放著香氣的紅色和粉白玫瑰花,紅色叫「冰火」,白色叫「情迷」。
艷紅色的「冰火」內熱外冷,內瓣艷如火,外瓣卻霜白若冰,而「情迷」則是純粹的雪色,綻放時有淡淡的玫瑰酒香,令人情不自禁受到吸引。
這也是她最喜歡的兩個品種,在十八歲那一年種下的,如今已開得怒放燦爛。
沈雲秀坐在鞦韆上,身上一襲白色的洋裝,手裡捧著一本「會真記」,心思卻飄到了某個遙遠不知名的地方。
這就是她二十幾年來的人生象徵,靜靜地看著花開花落,花綻放了是如此,花凋謝了也是如此,她還是她,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
也從沒有參與過悲歡離合、歡笑和淚水,僅有的只是滿腔熾熱的相思和癡戀。
但在變遷快速的年代裡,還有誰像她一樣癡傻?緊緊守著一個永不會開花結果的暗戀。
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想這麼傻,可是她情難自己……好一個情難自己啊!感情是由不得自己的,不是嗎?
沈雲秀靜靜地坐在鞦韆上,輕輕地晃蕩著,直到口袋裡的無線電話大響。
爸媽都出門了,屋裡只剩她一個人時,她就必須隨身帶著電話,因為從小到大為了趕著跑進屋接電話,她不知道摔了幾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