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來沒有想過簡文瀚會看上我。從來沒有。
我就如其他平凡的大學生一樣,每天上課,到圖書館做功課,替初中學生補習,然後回家睡覺。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專長與生活品味。品味,或許我是有點,而且還很refine,但從來沒有指望能在短期內達成。基本上,我是那種很平實、穩重、勤力的大學生。
我申請了學費補助,和父母住在深水*一幢舊樓內,我是家中的么女,有一姊一兄,分別比我大上八年與五年。姊姊沒有工作,二十歲便嫁了人,生了兩個男孩,姊夫是做裝修判頭的。哥哥則在海關工作,穿起制服時樣子頗有威嚴,他很愛換女朋友,一年起碼換三個。
父母年紀都很大,很早便退了休,姊姊和哥哥不與我們同住,所以我得以享用頗寬敞的居住空間,雖然家中所有陳設都又舊又封塵,甚至冷氣機也時好時壞,但我也住了二十年,這間霉爛、充滿死氣的屋子,我暫時還打算在裡面住下去。有些事情,能忍就忍。
珀月決定搬進大學宿舍時也有問我會不會和她一起進去,她說一生人一次的大學生活,不嘗試住住宿舍,實在很浪費。她住的那一幢宿舍剛落成一年,設施都很新,我在參觀過後也有點心動,但住宿舍花費大,我考慮過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珀月覺得很可惜。她想我與她一起搬進宿舍,然後大家一起交朋友,過愉快的大學生生活。
我和珀月差不多每天都見面,就像以往在中學的日子。她秀麗斯文細心,我粗枝大葉,凡事沒所謂,以長補短之下,我們一直是好朋友。我們讀的女校中,漂亮聰明厲害的女孩子多的是,我與珀月就相對地平凡普通,但如此反而更能專心讀書,一心一意地考大學。
對啊,若然考不到大學,也不知應怎麼辦。家貧的女孩子,如果沒有出眾的姿色,又讀不了大學的話,便豬狗不如。
為了保險,我選修經濟,而珀月則讀英國文學,她的英文一向很好,志願是在畢業後到貧瘠的地方教英文。
不過,她自己也說,到真有機會時,她恐怕又未必會做,願望還是現實一點的好,或許退而求其次,在沙田教中學好了。
我倒沒有刻意去想畢業後要幹什麼工作,或許多會選政府工、銀行、大型的英資美資機構,總之前途好便可以了。
一般女孩子初成為大學生,必定會參加許多迎新活動,我倒沒有,一來不知道會否很無聊,而且群體活動的快樂從來不討我歡心。二來,我不想花任何金錢在課餘活動的投資上,就算只需付少許車費午餐費,我也不想浪費。
有錢的話,我會儲起來,留待畢業的時候用。
珀月的家境比我好得多,她父親在航空公司任職高級行政人員,母親是律師行秘書,所以她常有充裕的零用。
於是她參加了許多迎新活動,每次玩完後她也會向我報告,她說,這樣就如我與她一起參加過一樣快樂。
她會告訴我那些奇怪的集體遊戲;她要參與創作宿舍口號;哪個女孩子四周放電;哪個醜人多作怪。
然後她和我談了有關簡文翰的事情。
珀月說她在宿舍的迎新營、學生會的迎新營和電影學會的迎新營上都看到他,他是這些活動的搞手和領袖。
「參加那麼多學會?他不用唸書的嗎?」我問。
「他念哲學系的,聽說這系的考試很容易合格。而且才升二年級,功課壓力大概不大。」珀月說。「他有什麼特別?」我繼續問。
「簡文瀚有種成熟男人的氣度,與其他大學男生不一樣。」珀月的眼神有著憧憬。
「喜歡了他吧!」我取笑她。
「才不是呢!」她否認。
「沒有與他交談過嗎?」
「說過兩句……他在電影學會中問我最喜歡哪齣電影,我說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然後他問我原因,我卻回答是因為我喜歡昆德拉那本小說……你說嘛,我多麼不濟事,答案毫無見地。」
「你的理由很充分嘛。」「如果我回答我喜歡這齣電影是因為導演的手法、演員的演繹、改編的成功,那麼,一定會得體得多。」
珀月的語氣是那麼的懊惱。我看著她的側臉,可以肯定她是喜歡那個簡文瀚的。
之後,我們發現簡文瀚競選學生會會長。他與其他學生會內閣成員在學校的平台上拍了張合照,朝氣勃勃的,用來放大了製成宣傳海報,四周張貼在校園內當眼的位置。
珀月是這樣介紹簡文瀚的,她指著海報中的他,說:「是他!是他!」
我看到寫在一旁的名字,再仔細看了看他的臉:「不錯啊。」
「哼!」珀月一臉自豪。「有《暴雨驕陽》的男主角EthanHawke的氣質。」
「嘻嘻,」我瞪著她:「還說不是喜歡他!」
「你知道我三個月換一次偶像。」她申辯。
這也是,她可以一年內分時段地迷戀江口洋介、HughGrafnt與《暴雨驕陽》的男主角。
「你是忠心地花心。」我取笑她,她沒異議,然後我們開開心心地各自上課去。
我倒沒有什麼偶像。從前喜歡過《別問我是誰》裡的那個RalphFiennes,也因為他而看了《幕後謊言》與《舒特拉的名單》,他是一貫地充滿中產知識分子的高尚與優秀味道,只是後來他太久沒新電影推出,於是我就忘記了他。
我大概是個沒什麼passion的人,不似珀月,她對很多事情都充滿激情和渴望。
以後每一天在校園中走過的時候,我都會看見珀月喜歡的那個簡文瀚的樣子,他那雙在海報內的眼睛,嗯,充滿信心。
就是沒想過,某天我居然偶然地認識了他。
除了主修經濟之外,我還副修了好幾個科目,其中一科統計學令我很頭痛,於是我在開學的第三個星期換新的科目,把資料研究了一整天,卻又不知如何再選,只好向那些未額滿的科目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