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初期,我天天伏在電話旁等待他的聲音,希望他告訴我他捨不得,我一邊等一邊哭,他始終沒有致電。
後來我病了一場,在藥力發作中,模模糊糊間,我忽然真的知道,我與他是完了,真的完了,他已不要我了。
或許,他要的從來不是我。他以為那個樸素、慣於吃苦的女孩是全部的我,他不知道樸素、吃苦、枯乾瘦黃的女孩子只是被迫的,她的志願並不在此。
好像真的忽然明白過來。我在病床苦笑。明白了。
和珀月也少見了,是我故意疏遠她的。因為我知道,她與簡文瀚會不時見面。在分手最初那個階段,任何關於簡文瀚的消息都會令我很痛苦。
而在今天,珀月打電話給我。
「你好嗎?」她說。
「珀月!」我叫喚她。
「是不是很忙?」她問。
「還好啊。」我說。
「你的媽媽說你搬了出來。」
「在跑馬地。嗯,不如你上來坐一會吧!」我邀請她。
「好哇,今晚可好?」
「好的!」我笑著和應,我是由衷地開心。
這一夜,我們坐在我的四柱大床上喝香檳吃芝士和德國腸,很快便有點醺醺醉。
珀月指著我的床說:「真奇怪,房間不算大,卻要這麼大的床,衣櫃也沒處放了。」
「睡大床是我的心願。你不是不知道,小時候我要與姊姊睡在一張鐵架床上。」
「你現在的經濟環境好了。」她在我床上翻了翻身。
「那時候,我不知多羨慕你宿舍的床,又新又乾淨。」我記起大學時候,我最愛窩在珀月的床上與她談天。
「阿彗,」她忽然問:「你可是快樂了?」
「嗯。」我毫不考慮地說。
「一切都如意?」她問。
我想了想。
「可說是罷。」
「你是否還愛著簡文瀚?」
她這樣問,我的心便一沉。
「我不知該怎麼說。」
我是真的沒有再去想他。
「我覺得簡文瀚還是愛你的,他的眼神總帶點憂鬱。」
我沒說話,今夜天上有星。
「簡文瀚下星期去英國進修,為期九個月至一年,他覺得工作上該有更佳的發展。」她頓了頓,然後說:「我會和他一起去。」
我望向她,忍不住問:「你們一起了嗎?」
她卻笑,微微的笑:「他還愛著你,我們怎可能會在一起?」
我依然望著她。
珀月把臉湊得更近。「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坐起身來。「你愛上了他。」我說。
「如果你不要他我才要。」
我笑了:「別說什麼要不要。」
「他依然是愛你的。」她重申,目光充滿試探。
「我有我的新生活。」我嘗試結束這話題。
珀月卻突然說:「我覺得,他很快便會不再愛你。」
她的語氣很有自信,我愕然了。珀月的眼內有怪異的閃光,氣氛就這樣僵下來。我和她靠在大床上,我望著天花板,她望著窗外的夜空,沒有說話。
大約五分鐘後,她起身告辭,我送她到大門去。
她說了再見,沒有揮手,眼睛內也沒有依戀,甚至沒有特別的情緒,冰冰冷冷的。
一個朋友,是不會這樣的。珀月,還是不是我的朋友?她說,我不要她才要。她是想要簡文瀚,但怕我會和她抬吧。她今夜上來,目的是叫我不要搶。
忽然覺得腹痛,我彎下了身,很痛苦。
我蹲在地上,左手按著額角,右手護著小腹。珀月說,簡文瀚依然愛我,而我,是否仍然愛他?
腹內一陣刺痛,我流出了眼淚。
電話鈴響,我爬到電話旁邊,抓起話筒。
「阿彗。」是Kelvin。
剎那間,我如獲救星。
「Kelvin,我……」眼淚愈落愈急。
「你怎麼了?」他著急起來。
「我肚痛。」
「我立刻來看你。」然後,他掛了線。
我掩住臉縮在牆角,居然真的乖乖地等他到來。十分鐘後,他便在我面前出現。
「嚴重嗎?」他掃著我的頭髮。我望進這雙關心我的眼睛,忍不住撲進他懷內,我嗚咽:「我很痛!」
於是,他急急忙忙扶我走到樓下他的小房車內,送我到醫院。一路上,他都捉著我的手。
在醫院內,醫生說,我得了急性腸胃炎。
而Kelvin,整夜都在照顧我。
肚子不再痛之後,我明白了。
我不要爭,不要與珀月爭,我還有其他選擇。
翌日,Kelvin告了一天假,給我讀報紙,又陪我看VCD。我吃過藥後,便睡得昏死,傍晚醒來時,家中飄蕩著一陣熱湯的香氣。
我走進廚房,Kelvin正在攪弄著一大煲香噴噴的東西,「我煲了雜菜湯,有營養,又不肥膩,你可以多喝兩碗。」他回頭告訴我。
我點頭。
他遞我一小碗,「小心燙。」他說。
我喝了一口:「好味喲!」
「阿彗。」
「嗯?」我抬眼。
「讓我做你的男朋友。」他說。
在這千分之一秒,我立刻清醒了三分,這個Kelvin,我沒忘記我曾經大力否定過他。
「我會對你很好。」他那明確保證的眼神與聲線,肯定得像買電視廣告那樣。我輕輕放下了湯,「忽然渴睡。」我小聲地急急地說,繼而逃避地走回睡房大床上。我縮回床上之後,他便跟進來。「我要走了。」他說,我看到他眼內的失望。
「謝謝你昨晚到今夜的照顧。」我是由衷的感謝他。
「你考慮一下吧。」他叮嚀,說得像商業上的考慮。
我點頭,我是明白的。
在他離開之後,我喝了他煮的湯,真的很好味。我站在那煲湯之前努力地去想他,想他的外形,想他的優點。然而我發覺,我還是喜歡這煲湯多一點。
不知是否藥力關係或其他原因,一整夜我都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翌日早上,我上班時在大街上看到那些新掛出來的聲援民運領袖橫額,我才認真地想,不得不承認,如果我依然與簡文瀚一起,我一定會為著這些事抱怨。
這就是他所說的價值觀了。他與珀月才是擁有共同價值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