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比起真正的眼珠,流淚流得更動人。」助手三號回答,「而且總共有三十四種色調選擇,單單是綠色色系,也有五種。」
MU756K47點下頭來,顯示滿意。
「而價錢高上兩倍的訂造型號,銷量則保持穩定。」
他們一行四人已站到一個透明圓罩之內,圓罩之外,一名技師正在打磨一顆淺藍色的眼珠。
「完美無瑕。」MU756K47讚歎。「你們知道嗎,數千年前,人類打磨寶石時,也是沿用這種類同的方法。」
只可惜,宇宙間已不再有寶石的存在,自千多年前一次地殼變質,上地已不再蘊含寶石。
人類儲存的寶石,多已公開用作展覽於博物館之內。無新的寶石發現,便不需要有寶石打磨技師,製造眼球的師傅,教MU756K47想起從前的世界。
她停步看了看,便繼續往前走。鼻子、嘴唇、耳朵、面胚、胸脯、手腳的工場都在前面,但她不要看。
「看皮膚。」她吩咐。
隨MU756K47的一句,一行四人剎那間消失在這個空間,於是接下來的一秒,現身在高一層的位置內。
也是隔著透明的保護罩來看,技師正把一卷卷的皮膚翻開來,依照訂單裁出顧客要求的身體量度。像從前的人設計名貴的晚裝,一匹布鋪往身上,左釘釘右縫縫,然後總是剛剛好。
「技師的手工很好。」助手二號說。
「可以讓我看看顧客訂造的貨品嗎?」MU756K47要求。
助手按下手上的儀器,眼前技師手上正縫製的皮膚製品,便模擬到儀器的畫面中。那是一具女性的軀體,皮膚幼細、繃緊、光滑的模樣。助手再按動一下,在儀器上又可以看見,顧客原本的皮膚狀況,那是鬆弛掉的,無彈性無光澤,摺紋盡現。
「顧客六十七歲,要求三十歲的皮膚。」助手一號報告。
MU756K47說:「我們做得到。」
接下來,她們又到手術部門視察。「幾十個豪華手術房,今天全部被佔用。」MU756K47點了點頭,她要求觀看改動臉胚的手術。
助手一按鈕,正在進行改動臉胚手術的房間內的情形,便被投射在她們眼前的幕牆中。
電腦正把顧客的面皮整齊地以光線切割出來,剩下來只有肉與骨的臉孔,在電腦的控制下,不經人手的,在數秒之內收縮變形,在極快速的手術中,可以看到這副臉孔的顱一骨微微突了出來,下巴削尖了,臉龐兩腮也稍稍拉長。
看著這血淋淋,有肉無皮的臉,MU756K47說:「她喜歡古典的鵝蛋臉形。」眾助手都同意。
另外,她們又看了增高、隆胸的手術,MU756K47對所有運作都滿意。
已經知道了吧,這是一家整形的機構,而且其門如市。
到了這年代,外貌的變更是隨意而又流行的事,不喜歡的、不滿意的眼睛口鼻、手手腳腳、頭髮皮膚,只要選擇妥當,便能被專家湊合起來,安裝在原有的身體之上。
這年代,外貌的完美是易如反掌的,沒有衰老、醜陋、因外貌而苦惱這回事,不合意的外形,可以隨意換掉,每天不同外貌,也是可行的事。
因此,這年代,外貌只是個人品味的反映,正如衣服,是萬變的事。
MU756K47一直致力發展她的整形事業,她是宇宙中這行業的翹楚,她公司出產的整形商品,是首屈一指的。
可以說,她是極成功的商家,而她對於整形事業,有種重看的使命感。顧客的分類中,八成是女性兩成是男性,MU756K47最關注的服務對象,亦是女性群。自古時開始,女性對於自己的外形,都難以滿意,也一直以來,女性相對於男性,都處於不公平的地位,縱然,這年代,女性不用親自懷孕也能生育,她們的工作能力也被公認與男性的一樣,女性甚至不被鼓勵留在家當主婦與湊孩子,因為這些工作,有更合適的事業人士應付。但凡資質優秀的女性,都被分配到可以發揮她們生產力的崗位之上。
女性地位已毋庸置疑了,唯獨是外形吧,女人對於外形的煩惱,數千年來從沒變更,就算外形已經是滿意的了,卻還是充滿隱憂似的,非要隔天便改它一改不可。
MU756K47便是著意為女性這種無事忙而服務,她希望女性在各方面都隨心所欲,縱然那些不滿是如何無聊、小兒科、對宇宙無貢獻。但她還是用心為她們解決,為求令她們高興。
她是女性權益的保護者,數千年來一直如此。
她愛護女性。崇尚女性、著意寵壞她們。
對於女性的苦難,她一直自覺有所虧欠。她長久以來的心願,是要令女性活得更好。
她難以忘記在原始的社會中,女人只是一件工具的日子。
女人被安排在次一等的地位,在所有早期的人類社會,女人都只是協助的性質,她不可能是完全的,也不能夠獨立,因為她原是屬於男人的,當男人在社會覓食,受其他人的尊崇、仰慕、肯定成就時,女人的光輝,是必然性地被掩蓋。她的生存任務是生孩子,湊孩子,是一項被動的,不被賜予光芒的工作。
她要順從,受男人與子女的氣,她沒有自己的資產,若然不討好家人,便連食與住都成問題。沒有自己的命運,只能等待安排。
野人時期的女人,人棍一揮便成為了別人的附屬品,靈魂與肉體,都是男人的奴隸;後來,文明一點,女人卻像豬與牛一樣被變賣;權力,永遠不會是女人的榮耀,有權的女人都不能服眾,女皇帝沒有好日子過。男人都在女人之上,社會制度也在女人之上。女人是苦的。
MU756K47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當這年代已不再有女人為著她們的苦楚而叫喊之際,她把女人的苦深深烙在腦海中。她不能叫自己忘記。